“捡的?”邱梁诧异道。
“运气使然,没什么好说。”洛凕笑道,“不过,我上山这些天,也有一事好奇许久。”
邱梁一听马上坐直了,手往桌上一拍,满脸自信:“这你尽管问!我可是山上人称小百事通!上到颜乔师姑谈过几个对象,下到阮关师兄画过多少门冽师兄的唔呜呜呜呜呜……”
阮黔及时止损,捂住了邱梁的嘴,接话道:“……你尽管问吧。”
“门冽师兄的什么?”洛凕突然对这来了兴趣。
俩人都不说话了。
见问不出来,洛凕只能稍有遗憾地问起原本要问的事:“我今天见过掌门,却只有戴殿主在说话,他们一直如此?”
“这个啊!这可得从好久以前说起了!”邱梁起了兴致,一顿摩拳擦掌,紧接便是好一番说道,“话说那妖道柏楦,以魔剑屠山,血洗原岭!掌门怒其恶行,奋身废去半生修为,祭出镇山之剑,一剑斩妖道,二剑断魔刃!”
只见邱梁眉飞色舞义愤填膺,而洛凕听到这里有些始料未及。
夕华不说话,和这些有什么关系?
“虽妖道得除,但掌门却因此落下病根。经脉紊乱,法力倒流,淤积于天突,开口既漏……”一段罢了,邱梁坐正回去,深吸口气总结道,“说白就是他哑了。”
洛凕这才点了点头。
原来门冽那句‘能不能让我师尊开口,就看你自己了。’是这么个字面上的意思。那他要弄清当年始末,的确有些难度。
“但掌门后来从书阁中得来一法,以龙潭沉铁铸了一道项环。”阮黔接着补充道,“平日存放在剑潭吸收灵气,必要时戴于脖颈,也能正常说话。”
“只是……”
却听他说着突然迟疑,良久不见下文。
洛凕心下疑惑,转头一看,竟连邱梁也同时露出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便不解道:“只是?”
“你还是别听见比较好……”阮黔小声说。
“他能和戴殿主骂上一天……”邱梁接道。
“?”
一想夕华那张从始至终板着的脸,洛凕着实有些想象不出。
*
再至半夜已是闲谈。
聊到课业繁重,哪个师叔平易近人,哪个师姑凶神恶煞。阮黔一见已经夜深人静,隔壁山头都纷纷熄灯,便收拾完只剩些酥屑的盘子,拉着意犹未尽的邱梁道了晚,二人匆匆回了弟子寮。
目送二人踏剑远去,洛凕抬头一看明月高挂,便也挥手灭去烛火,只留一盏昏暗油灯。
许久不近烟火,偶尔与人闲来聊上一聊倒也不错。他心道。
带上门扉,洛凕抬袖一招,矮案坐垫皆自行归至窗前。再待他坐下,桌上便已备好笔墨,一侧叠放数张空白新纸。随后自书架上飞来一本破旧书册,被他接在手中,就着昏光随手翻开。
其上满是密密麻麻的晦涩文字,皆是稍显潦草随性的笔迹。
“坎卷,乾卷,然后是……”
洛凕却一目十行看得飞快,仿佛并非细阅,只是逐页确认。翻至磨损断篇处,他将书册摊于桌上,竟又取纸提笔续在其后延写,不见一刻停顿犹豫。字迹与原迹不同,工整细腻,不出片刻便数页写满,附回书后。
待书册合上,封页一道红字署名于油灯下显出些许轮廓。
莫归。
洛凕随后将笔一放,再一挥手,桌上物件整洁归好,书册纸张也自行飞回原处。而那一列皆是如这般补上新页的书卷,摆放齐整,逐篇码好了顺序。破损之处,无外乎都是斑驳灼痕,被烧得不堪入目。
“……还真都烧干净了。”
起身去到书架前,洛凕抬头低头看过满墙还有大半破破烂烂的书,犯困地叹了口气。
这得补到什么时候。
他暗自在心底念叨一声,认命转身。
却紧接脚步一顿,洛凕匆匆后撤一步,不慎将书架撞出一声响动。
只见屋中不知何时站了另一个人,与他面容几乎一致却更为高大。而洛凕一眼便认出来,这竟是他那天在门冽手上昏过去后,于那古怪幻境中见到的人。
“……就算你就在乌篁里,能不能别像个鬼一样?”洛凕心有余悸道。
过了半个月没动静,他几乎快把这事忘了,门冽又常常找不到人,叫他没处可问。本想相安无事也懒得上心,谁晓得再一看到这人险些吓得他动手。看这样子,这人怕从他坐在案前起就一直盯着他,默不作声也不知是要干什么。
却见那双和他几乎一样的白瞳上下打量着,分明面无表情,倒没来由看上去很是悠闲,乃至心情不错。见洛凕注意到了,这人也只看了一眼他身后书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像在观察什么物件。洛凕并不喜欢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便再问道:“你是什么人?”
“死人。”那人终于开口。
这二字只叫洛凕觉得仿佛没问。
乌篁里还有个死人,真是百闻难得一见。
但出于无事不挑争端的原则,洛凕且平下心头不满,还算心平气和地问:“今后姑且还要相处一阵,至少让我知道怎么称呼?”
他也总不能因为里头有个人就把乌篁扔了,正事要紧。
只见这人微微垂眸,似在认真考量,半晌却又抬起只手掐起指来,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无形,无声,无念……”
洛凕还在疑惑,这人抬眼道:“无名。”
“……无名。”即便这名字莫名其妙,洛凕也只得暂且接受,“你有事吗?”
“只是看看。”却听这人平淡答道。
“?”洛凕眉头一皱。
只是看看有必要这么吓唬人?再说他翻书写字有什么好看的?说到底,怎么顶着张和他一样的脸?
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屋中灯火一晃,人已不见踪影。
“……”
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