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有朱批的奏折被搁置一旁,御笔沾染绯色肆意倾倒御案上,污了下方宣纸。
宁神香袅袅,腾空不过半尺烟消云散。
天下的至尊坐于御座之上,缓缓抬起掌控世间生杀大权的手覆于额前掩盖愁容。
愁自后宫争斗,祸连子嗣。
襁褓婴孩本应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今却酣睡棺木之中长眠不醒。
为人父母,未尽护犊之责,未闻子辈啼哭,不见孩娶新妇子孙满堂,饶是帝王也难免神伤。
直到臂弯泛酸,齐故这才缓缓睁开憔悴的双眼,看向这满殿战兢的宫侍。
沉默良久齐故方将目光收回,落于自己亲手撰写的诏书之上。
这是册封早丧幺儿为王的诏书。
齐故将诏书卷起,淡淡出声道:“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亥时。”齐故的贴身宫侍当即回话道。
亥时,临近午夜。
该是歇息的时候。
齐故身旁的萧川见帝王盯着御案上一盘半个时辰前端来的牛乳糕出神,便躬身将牛乳糕端起捧至帝王面前。
打量着帝王的脸色,萧川斗胆多嘴道:“早间听闻殿下有几声轻咳。”
齐故回了神,半晌起身道:“去皇后那。”
走时,帝王特意嘱咐萧川将那盘牛乳糕一并带上。
怕夜深露重牛乳糕被置于锦盒中随齐故去的临风殿。
临风殿,齐故发妻的居所。
齐故到时,殿内早已灭了烛火不曾有燃亮之意。
按理说,帝王驾临不论何时后宫中人都应亲身相迎,若是歇下也该由宫侍叫唤起身接驾,然这临风的宫侍不仅不去叫醒他们主子,更是无礼拦下御驾,言及皇后已经歇下。
这全然是不把齐故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齐故挥退紧随而来的萧川等人,跨步往寝殿走去。
“陛下!”临风殿的宫侍再次出声冲撞御驾之际,见帝王眼中杀机尽现,当即嘘声垂首不敢造次。
正要推开寝殿大门,齐故眸色一闪,手停滞半空,眼睛直勾勾盯向台阶边缘处。
台阶边缘点点黑末,正是纸钱烧成灰烬的残余物。
宫中严禁私自焚烧纸钱,齐故不等临风殿的宫侍借口犯下欺君大罪,一手推开殿门大步往殿内走去。
留下满庭皇后近侍面面相觑愁上眉梢。
无人掌灯齐故便亲点明火,借助光亮透过帷幔隐见床上躺着一人。
齐故掀起帷幔看着自己用帝王仪仗抬进门的皇后宣容。
见床上侧躺着的人纹丝不动一副熟睡了的模样,齐故怎会不知宣容是不愿意面对自己刻意装睡。
无奈放下手中糕点,自行褪去龙袍拾起锦被一角好让自己躺进去。
一张床宣容占了大半,外侧留给齐故的空隙不多,齐故只得侧身而睡。
睡前不忘将手搭放在发妻腰间,搂着发妻入......宣容身上的亵衣不似往日那般轻柔,粗糙的触感令齐故不禁蹙眉。
许是料想到什么,齐故一把掀去宣容身上被褥。
见宣容一身麻衣,本以压抑至极的情绪霎时间被点燃,当下将宣容拖拽至自己眼前,钳制住宣容双手被迫宣容睁眼与自己对视。
虽说宫里有丧事,但宣容身份上是嫡后,断不会为皇庶子披麻戴孝,再者宣容父母早亡更不会是闵怀先人。
他齐故还没死,他的皇后就在这里着麻衣,焚纸钱!
宣容桀骜,齐故抓住宣容的手稍用几分力,看着宣容吃痛的模样不曾心软。
“放开。”宣容双眼泛红,挣扎着不肯让齐故碰自己分毫。
奈何力气大不过齐故,身上麻衣被齐故剥了个干净,只剩一袭单薄亵衣。
齐故看着眼底乌青面容憔悴的宣容,出声道:“你在咒朕?”
像是什么都没听见般,宣容从容不迫将肩头滑落的亵衣整了整,甩开齐故的手默不作声拾起那身麻衣。
宣容重束麻衣俨然是对君权的挑衅,齐故怎会如他所愿?
齐故冷声道:“宫中私焚纸钱罪责不轻。”
做了齐故八年的皇后,宣容这点宫规还是明了的。
无心与齐故多有纠缠的宣容平静道:“治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