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皆是赤红之色,入耳皆是凄厉鸟鸣,温行瞬间从纸脱出,火焰卷席上来,片刻只余灰烬。
那绝对是温行此生难忘的场景,一只三人高的、翅膀凋零,裸露肉红色皮肤的巨鸟,她的双目里流出道道血痕,巨喙残破不堪,翅膀被锁链穿透钉在墙壁上,腐烂的伤口中密密麻麻爬满某类尸虫,不断被火烧灼,又前仆后继地涌上去啃噬血肉,她的头冠与羽毛都看不出丝毫传说中的神鸟的样子,但她的火焰如此威严,只要她想,她可以燃烧整个世界。
一个素衣妇人半掩唇边,她低声道:“将我也烧死吧。”
她是真的这样希望,她的女儿,小时环绕她膝边,她曾梳理她细细的头发,她为她戴上牵牛与鹭兰,她的女儿,她不该死去的女儿。
穆慈已经不记得自己父亲是什么样子了,大抵确实不是人,他是个凉薄的妖,这样说起来,穆慈自己也不是个纯粹的人。她不在乎这个父亲,可她的女儿竟然也遗传了那血脉,多么神奇又离奇地,久违人世的凤凰的命运是在她这个不显露半妖的怀中。
琅琊王告诉她星儿病死了,她是不信的,穆星一直很健康,从没有生过病,产后她的精力又被炎儿占去了,司马卓将司马炎放在她怀中,她就忽然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一般,她总是愣愣握着簪花,她应该,她应该。
司马炎呆呆看着母亲,穆慈泪如雨下。
失忆的术法用上太多次,穆慈逐渐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她为穆星准备每一年新衣,司马炎默默接过裙子,穆慈被禁足,有次她握着一只粉色牵牛花,正欣喜要为穆星戴上,摸到的又是司马炎冰冷的护甲。
很少的时候,穆慈会清醒地对司马炎说,你还有个姐姐,只是我找不到她了。
司马炎觉得母亲是恨他的,如果没有他,穆慈就会全心全意地爱着穆星,穆慈自然也是恨司马卓的,她的丈夫怎会凭白被人打死,她如何嫁到琅琊王宫,她的女儿又如何去世,这原本不晓世间种种的山村妇人绞尽脑汁地从过往中扣出一点点有关女儿的事情,终于想到她母亲去世前也握着她的手,说她的父亲不是可靠的人,她很痛苦为女儿找了个无法寄托的寄托,可她又是真正爱那个妖族,便尝下所有痛苦。
我还有个姐姐。早年逃难失散了。母亲怅然地落下泪来,托人问过几次,总寻不到踪迹,她若还在,总能照顾你几分。
原来囚禁穆星的水牢离得那么近,穆星逐渐成年,司马卓压抑不住她的凤凰火,便将穆慈一同铐到牢中,阵眼便在穆慈。穆慈不死,穆星就无法逃离,若穆星真的下定决心玉石俱焚,她亦可让琅琊王宫大火百年不灭,但她不忍烧死自己的母亲。
漫长的囚禁中她已无法化成人形,这亦是琅琊训妖的手段,强行剥夺妖族神志。比起痛苦的鸣叫,温行只觉得满是愤怒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