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慈极有可能身负某种血脉，她无察觉，但在她的孩子身上显露。”温行皱眉道：“穆慈的父亲恐怕是凤凰血脉下的妖族。”

“此妖薄情，爱人去世后，他不爱这个孩子，就此远走。穆慈与同村人结婚，那个村子的人都姓穆，后来她丈夫被赌徒打死，她与女儿一同被琅琊王带入王宫，生下司马炎。”

温行缓缓道：“司马炎两岁时，女儿穆星得病去世。琅琊驯兽为道，司马炎骨架轻似羽族，穆星真的去世了吗？”

楚知寒看着他们，极为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话一出口，他就喷出鲜血，撒在衣襟上。这是温行第一次见天演者因推演被惩戒，燕峥曾亲口说与穆星见面后讲明真相，穆星必然未死……他想到今日所见密密麻麻绘制刺青的周泽尸体，感到某种冰冷。

赵巍峨道：“冒犯说，老夫人已近天年，君上下令，无论如何，都要给老夫人一个交代。”

烛火宝珠摇曳，人影幢幢，温行道：“我入司马珣宫中。”

第二日天明，温行将罗刹与鹰的玉佩交给宝珠总管，总管笑眯眯摸着胡子上的珠子，恭贺他前程无量。司马珣的玉佩是碧青色的蛇。蛇垂挂在温行腰上，人自觉站在司马珣身后。

司马珣是个小孩，也穿青色，发髻上挂着蛇环，对着投奔他的温行彬彬有礼，但温行看他也忍不住有些胆寒，不是畏惧这个人，而是在琅琊王宫种种被默许的规矩，人要如何为人？他的女官叫祝霖，面色严肃，温行干什么都由她安排，看起来也无什么异常，不知情的绝猜不出周泽与她少年相识，一心苦等她出宫成亲。

无数丝线纠缠于众人间，至今未见面的穆慈，高深莫测的琅琊王，琅琊与穆家村相隔何止万里，他又是如何得知这有个沦落的凤凰血脉？赵巍峨说了“不论如何”，不论如何……哪怕南溟与琅琊起兵交战？

温行抬眼，看见燕峥对他微笑。

相隔几十双眼睛，相隔无数过往与未来，墨色挥毫，长纱拂动，温行跟在女官的身后，走过深深长廊，月光照在女子身上，祝霖忽然停步，冷冰冰道：“楚先生为何来司马珣宫中？”

混入王宫是楚家的安排，温行也随母姓，单一个止字。温行冷哼一声，道：“女官主动递了玉佩，反问我为什么要来？”

“昨日刚死一个画师，楚先生不怕吗？”祝霖语气更为森然，半张脸在阴影里，温行察觉到身边有人，若他回答不周，难道要就地正法？

“既然刚死一个画师，想来殿下没人可用，总会留我几日。”温行道：“其他殿下宫中至少两位画师辅佐，我初来乍到，如何能得信任，唯有在殿下这边，赌一个机会。”

祝霖还未答话，黑暗里那让温行能察觉些许危险的人竟主动走出来，拍掌笑道：“祝姐姐，留下他吧。我喜欢这个人。”

正是司马珣。

坐着画画时未有发觉，他的身量已逼近一个稍矮的成年人，双瞳于黑夜中也似有着绿光，“楚先生好胆识啊！周泽是个废物，我对他怎会像对你？”

温行不说话，他口中是废物的周泽正待在自己袖子里。

祝霖微微点头，“楚先生先随殿下去吧，偏殿已在整理，大典在即，还望楚先生全力相助。”

没有封号的王子，居住的宫殿并不大，烛火都没几只，空荡荡的回响着二人的脚步声，到处都是笔纸，甚至于完整的兽皮，温行忽得停了停脚步，因走廊侧边摆着几只花虎的塑像。

他很快发觉那并不是塑像，而是真的动物制成的样本，眼珠都完好无损，几十道手法炮制，栩栩如生，没有一丝腐烂的气味。

“要画虎，总要有个参考。”司马珣不以为意道：“可惜龙脉消失很久了，如今是个狐狸当道。”

温行道：“殿下想画龙？”

司马珣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周泽是擅长龙纹，但你也知道了，他死了。”

“希望楚先生能有些新的东西。”司马珣道：“不然……如何得燕画师另眼相看？”

殿内幽深安静，昏黄的光照亮案台，石板上、案边皆铺满纸张。司马珣双瞳盯着温行，看对面人不慌不忙，提笔画了只乌龟。

一只很标致的乌龟。

背甲繁复，双目有神，尾巴微翘。实在是很标致的……乌龟。

黑暗中似乎有人倒吸口气，司马珣眉毛高扬，还未说话，就看温行继续落笔，添了一条生羽翼的巨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