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照例去燕画师的居所，他们这些投奔的三教九流都住在一处名为“绿野堂”的所在，是宫中偏僻地方，外观为成群的矮房。而这位燕画师住所“拂涧岚”则与大皇子的宫殿极近，来往的都是掌权宫女，到上学时间，温行观众人神色，他们都如昨日平淡，仿佛司马珣宫中死了位画师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现在正伪装做画师且在考虑是否要投靠司马珣的温行：“……”

燕画师无辜地看着沉思的温行，咳一声，抓他和自己去检查各位公主王子的作业，此时院中布满长架，无数画作低吟着，有的泼满了颜色，猛虎凝望深渊，有的只用墨色，细细勾出龙鳞，素白的淋漓的宣纸笼罩着他们，像漫步于无人的云端。

他与燕画师分别从两端走入这宣纸丹青围起的长廊，如果他欣赏什么画作，就在画作下垂挂的绳子上插一束鲜花，宫女来认领时便是荣耀。只是一圈快走完，温行手上还是握满了花枝，一个也没看上，他也不急，慢悠悠踱步，他的身上沾满了花香。

说来这些王子公主不过都是些不到十岁的小孩，他们的画作却有着接近成人的成熟，笔法布局皆无可挑剔，一如他们的言辞。温行听闻过他们十岁受礼的刺青图案可伴随他们的一生成长，青帝司马沉百岁时刺青白虎，死时白虎正值盛年，在他死后仍然庇佑琅琊，族内叛乱，领头者一夜惨死，断肢有着被啃咬的痕迹，人言是被司马沉的白虎刺青扑杀。

白虎刺青——有太多人沉迷于白虎刺青，温行恍惚想起，曾在挽青闹事的司马幼琏，他是前任王后留下的最小的儿子，前任王后出身白玉京，因母族势力，又或是琅琊王司马卓是真的爱那位早逝的，为他远离家乡的女子，这位王后留下的孩子一律出生便有封号，甚至被司马卓亲自抚养，在她死后，也仅仅立了一位大王妃，司马卓与现在这位大王妃没有子嗣，而其余妃子的孩子就必须竞争上岗。

若是司马幼琏的童年，必不需要在这里上公共课，他因年纪小，破格到十二岁才受刺青礼，旁人一天刺完，这位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足足费了十余天，琅琊王在床榻边握着幼子的手，没有一句重话。白玉京的人送了堆成山的礼物，白雪非正是他母族的亲戚。

人情复杂，权势交叠。温行自认和这些没什么关系，说起来他和司马幼琏也仅仅那日数面之缘，够不上孽缘，他哪有这份量？琅琊王纳贫民寡妇为妃，说来奇怪，可若这位妇人不是与南溟君乳母的亲人，不说她的女儿，她死在这里，也是无人在意。

世上没有那么多意外与巧合，温行可以断言，穆慈丈夫去赌，便已身在局中，丈夫被讨债人打死……女儿在儿子出生后死亡……琅琊王不会知道她的身世与南溟君的关系……还是她的父母？她的母亲是南溟老夫人的妹妹，应当只是个凡人，还是她的父亲是什么人？

温行脚步微顿，在满庭异兽珍奇中，他忽然看到一幅人像。

画上是一位女子，面容清秀，她手上拿着花簪，不像给男孩，更像给小女儿准备的东西，可她大抵是寻不到自己的女儿，双目哀愁，泪珠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