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行若有所思道：“糖很好吃。”

小女孩不说话，更凑得近些，瞳孔越发深邃，牡丹花艳丽得要滴出血来。

温行拿出糖纸，叠成一只纸鹤，放到她手中。

小女孩接了纸鹤，弯起眼睛，两只小辫一摇一晃跑开了，一个妇人把她抱起，冲这边颔首微笑。

挽青大师兄生平头一次见这么多妖魔鬼怪，还被女鬼送糖，人生阅历再添一笔，又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撩起衣衫，随意抽出一根肋骨做笛，指尖如飞，如此吹奏一曲，更觉不虚此行。

他对一切都感兴趣，对故事开篇满意至极，无论这层华美画皮下是多少白骨，现在众人都拿出真心假意共演大戏，他从不败坏气氛，眼下不必寻究问底，鬼门大开，他们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盛況，人人热切又忍耐，疯狂又克制，装模作样与路人谈笑风生，若是沈莲花在，可照出群魔乱舞。

温行单手托住下巴，随水势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头，木剑早收回袖里，没有武器傍身，被不知多少人扫过三千遍，兰泽边席地沾的泥泞，被怪鱼追赶溅起的水渍都一清二楚。

他脸上一如旁人般带着笑意，但人人都知他与自己不一样，他看来既不狂热也不焦躁，在适当的距离对喧哗表示欣赏，兴致虽高却不知出处，偶尔与人对上眼神，像看到什么极有趣的事物般回以微笑。

温行心宽脸皮厚，不然也不会当着十二峰弟子的面做才艺大赏，上千人目光落在一处尚不觉如芒在背，眼下数十人更不值一提，他拨开狂欢的前奏，轻而易举找到那个格格不入的人。

因为那个人对温行不感兴趣，温行就从众多目光外找见了他，他自己只是有点好奇，而对方自始至终站在角落里，不言一语，谁经过都不曾抬眼看，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温行看着那张绘着着恶鬼与神佛大战的面具，明明色彩鲜艳得惹人注意，却被周身气势压了下来，冷如寒冰。

没有人与他交谈，喧嚣战战兢兢地避开了他，那些人敢试探温行，却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眼。

热闹喧哗依旧，鬼门开群魔百事宜，这样过了至少半个时辰，木板忽得一停，众人心有所感地同时抬头，整个房间突然落针可闻，温行站起来，松下肩膀，自语道：“到了。”

戏停唱了，人人盯着那段木阶，还没人说话，先有一道身影旁若无人地上前，躁动的众人看见那张绘制神魔恶鬼的面具后又捡回些许风度翩翩，温行落在最后一个，缓缓舒展脖颈，在最后能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比如送给他糖的小女孩才是那妇人的母亲，又或者某人天生残疾，拿了别人的肢体。

而当温行走过木阶到达地面时才感到些许兴奋，这里已然不是来时矮小的木船，而是一艘极大极宽广的楼船，高不见顶，帆可遮天地，妖气魔气乘风起，目光落处皆锦绣绫罗，雕栏玉砌，金碧辉煌不足形容。

传说中的黄泉夜市，竟是一艘如此奢华明亮的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