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岭是一段光秃秃的山,兰泽是一片漆黑的湖,温行落地时四周数十里不见人烟,隐有几座坟头,七月鬼门开,夜晚没多少人敢待在野外,温行收起木剑,行至湖边,足尖随意挑起一块石子,噗通落入水中。
片刻,湖边黑水中浮出一张惨白的鱼脸,形容丑陋,双目畸形,身有成人手臂大小,鱼鳞破损不堪,对着温行张口大口,露出几排带血的尖齿。
温行稀奇看了片刻,取出一枚玉珏扔进怪鱼嘴里,钥匙一入口,怪鱼就合拢了牙齿,缓缓下沉,远去到浓稠夜色中。
温行觉得这很有意思,脸上是丝毫不掩饰的兴意盎然,他大部分时间都装不出高深莫测,举止并无风度可言,当即席地坐下,低头观水,举目观山,觉得山也好看,水也好看。
到他高高兴兴数出湖中怪鱼十尾,三尾单眼,五尾食人,山上有狐一只,有蛇数条,白骨一架,还没感叹此地确实妖魔横生,只见远处黑水缓缓破开,从湖下浮起一只挂白灯笼的木船,遥遥停在湖心。
温行随意将身边石子拢了一把,塞进袖中,起身踏水而行,十尾怪鱼破水直追,月色照明利齿,温行听见身后响动,闻声丢出石子,精准敲中怪鱼头部,力道之大,将其击回湖水深处。
这些怪鱼不知是如何生长,头破血流也不为所动,眼盲心塞地被石子砸了数下,仍穷追不舍,直到温行丢空石子,在船上站稳身形,怪鱼才退避一旁,畏惧白灯笼的光辉般,不敢上前。
白灯笼里并非火苗,看形状像人的头骨,温行顿了一步,才躬身到矮小的船篷中,拉开一扇木板,露出向下的木阶。
纵使从外貌看,这艘木船根本没有船舱可言,但顺着木阶向下走了近十米,竟然是一处极为开阔的房间,温行抬头望来时入口,见木板不知何时已经合拢,四周逐渐下沉,木船重新退到水中。
温行道:“你们好。”
这里出乎意料地人多,他在阶梯上就能听见的热闹,众人的喧哗让人错觉以为身处闹市,有人回应,有人大笑,甚至还有一个扎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跑过来,塞给他一颗粽子糖。
热闹这个词与满口利齿的怪鱼与阴森的头骨灯笼毫不相配,前去黄泉的船舱内竟算得上是其乐融融,衣着朴实的老人逗弄幼童,青衣长髯者横琴与歌相和,眉目温柔的年轻男女相互交谈,放眼望去与寻常人无异,如赴民间佳节聚会般,与传说中做人命买卖的邪修相差甚远。
嘈杂遮住了水声,灼热的气氛太过反常,温行找了空地坐下,剥开糖纸,含在口中,五指轻触地板,他清楚感知所处房间在前行,施术人将木船与这片空间相连,兰泽早与其他水域一同连起,载众人去无尽黄泉。
黄泉夜市数十处入口,大大小小的水域被幕后人摆弄掌心,于水下不动声色地聚集,温行对此虽不算一窍不通,但最多将船与房间变幻,寻常修士藏物于袖便是极限,能连接天下水域的必然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大能,传说中那具采下奈何花的白骨更被仙门忌惮,怪不得黄泉夜市能稳稳当当地开了这么多年。
温行思虑此处,抬眼看面前小孩,因他坐着,那小女孩的双瞳与他平视,扎辫子的红绳鲜艳如血。
小女孩殷殷看着他,她的瞳孔太黑,肤色太白,腮上与嘴唇抹着浓重的红,眉心点着一朵艳丽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