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妈妈端来两道家常小菜，在橘黄色路灯的衬托下，看着很有食欲。

她顺手把和张觉僵持不下的林迷按进座位，连哄带骗地递过装满烤串的托盘。

“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可能又皮子紧找抽了，咱们几个先吃。”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理解张觉的惯性，骂一句也是顺嘴的事，安顿好林迷，自己锁紧眉头尝了一口：“这肉调的是不是有点辣？老张，你吃这盘，小迷身子没恢复好，还不能吃太辛辣的。”

张为胜正在倒酒，听到这话，放下酒杯凑近睨了一眼，心里顿时清楚了几分：“没少下猛料啊？”他张手朝毫无防备的张觉呼了一巴掌，开口就是节奏：“臭小子又想阴谁呢，人家是干嘛的，你又是干嘛的？最近好日子过多了是吧？”

被血脉压制兼无前摇攻击，张觉受了点内伤，他脸色发青地嘴硬道：“没有，手抖了。”

“别他妈跟我扯犊子，刚才说了要啥，再烤一样的给送过去。”借着酒劲儿上头，张为胜风风火火地把亲儿子卖了。

林迷安静地等他，那张迷惑性很强的脸蛋装得挺温良。

过了一会儿，张觉再次服务态度很差地扔过一个托盘，走的时候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

“谢谢你，”林迷拉长了语调，在那人的脚步逐渐放慢时，又含笑补上了宾语：“卢妈妈。”

不远处张觉的背影晃了一下，听见最后的音节，他迈开长腿，看上去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这都是小事，不用不好意思，小迷你多吃点，不够咱们继续烤。”卢韵娟热情地对他说：“你能回到这里，老白的在天之灵也算是安息了，今天先在这住下，然后明天我们一起去扫墓，好不好？”

林迷用筷子把烤串压拽到碗里，思索了一瞬，开口道：“明天可以去扫墓，但是住下暂时先不用了。”

“准备出去住酒店啊？也好，毕竟你才刚来，还是得慢慢熟悉。”

他保持自己的坐姿没动，等卢妈妈走后，冷淡的余光掠过那位的背影，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即使不太理解为什么张觉对自己的敌意那么大，以他的智商，也不至于完全猜不出来。

林迷从小到大一直认为和别人有矛盾很麻烦，特别是这种翻旧账的问题，刻舟求剑，结局必然惨烈。

不过如果对方实在是想和他玩的话，他就陪他玩，反正，时间还长。

想清楚这点，他对着碗里的肉动了动筷子。

张觉做饭的手艺真是相当好，咸味的调料配上羊肉鲜美的滋味，感觉比刚才正常多了。

他一连吃光了一盘，用纸巾把铁签子拢到一起的时候，终于有了点活人的精神气。

张为胜坐在他身边，几杯酒下肚，人已近微醺：“瞅给孩子饿的，都成骨感小美人了。”在卢韵娟闻声出手之前，他立马咳了咳，转而切入正题：“坐火车来的路上又遭不少罪吧，这趟扫完墓是不是还得回去，学习也不能落下。”

他自动屏蔽掉前面的那句诨话，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就他家的这种情况，回去约等于自首，不论他怎么无视前因后果的包容大度，最后都会演变成单向的妥协。

总之就是回不去了，曾经每一步都在建设属于今天的必然，而现在就是结果本身的代价。

林迷盯着玻璃杯壁的反光，等张为胜自己忘了这个问题。

“宿新他们不来了吗？”卢韵娟总算发现了跨椅子上玩手机的张觉，隔老远问了他一句。

张觉皱着眉把字咬得很紧：“嗯。去网吧包夜了，一会儿我给他们送过去。”

“那正好，你带小迷去酒店吧，都这么晚了，他一个人走多少有点不安全。”卢妈妈提议。

张觉极缓慢地抬头，眼角的一颗泪痣在似笑非笑的表情里很生动，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周身的气场顷刻间演化成了一句“他也配？”

不知道被对面用意念狙击的某人，此时正慢慢啜吸杯子里的饮料，手表上的指针转向九点半，怎么说也该走了。

他刚放下杯子准备站起来，卢妈妈就同时开口了：“小迷啊，你选好住的地方了吗？我让张觉送你过去。”

“等会出去再看看。”他回答说。

“这样啊，那你俩小心点一起走。对了，你那件衣服还没干，明天扫完墓再来拿吧。”

“好的，麻烦了。”他话音还没落地，张觉已经套上了一件皮质外套，提一袋子塑料饭盒，旁若无人地和他擦肩而过。

林迷本来就没想一起走，被人家凭空摆了一道脸色，也念在饭票之恩忍下了。

几米远的安全范围内，他一个人走在后面，月光把影子拉得瘦长，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出几分苍白。

白城落后的很大原因是地理位置不好，卫星覆盖率低，连信号都断断续续的，偶尔还让手机变砖。

要是开发旅游产业，应该是从下车起就能给旅客被拐卖的感觉，也不失为一种新奇体验。

他搜索附近的酒店，等待加载了几秒后，页面上出现了五六家小旅馆的信息，挨个点进去看一遍，不是没有窗户就是没有热水器，配上封面上那张高p成白宫的图，一整个明晃晃的诈骗。

想到每天一睁眼就是这种猎奇的环境，他觉得本人离三二一跳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