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怎么样你先忍一忍。”李啸行在他耳边说着。
李柏舟咳得无暇回话,倒没忘了用余光留意老李总。
可能是被他这种惨兮兮的样子镇住了,老李总在一旁缄默不语,也没动。后来几个护士医生进来,老李总便退了两步,给他们空间来看检查李柏舟的情况。
等到李柏舟终于止了咳,气若游丝斜靠在床边,他床前的人也散了,只剩李啸行拿了纸巾给他擦汗。
这时候好像忽然就不那么适合兴师问罪。
老李总哼了一声,仿佛是在不甘心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李柏舟抬眼看他。
他这会儿刚缓过来,气力用尽,竟是抬头都困难。这一眼侧着看过去,不似他平时那样神清目正,竟带了点你能奈我何的自暴自弃。
“你!”老李总瞬间语塞,“你还赌上气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李柏舟闻言便笑了,他的目光又脱力地垂下去,睫毛轻颤,开口时还带着点难以掩饰的嘶哑。
“师父是心疼我,我哪儿能不知道呢。”
车间试压事故之后,李啸行缺席了一次党政联席会,但两日后的总经理办公会又按时参加了。
会上的议案过得很快,出现几个有争议的议案,李啸行都压下说下次再讨论。
会议开了一上午,到12点李啸行就叫了停:“剩下的排到周末的会议再说吧,生产上我刚才安排的几项任务,今天晚上负责人把解决情况发到我邮箱。”
“李总有事啊?”张部长问道。
“嗯,”李啸行一边起身一边答,“我先走了,下午有个兄弟厂的参观,老李总和文总负责接待吧?”
听两人应了声之后,李啸行便起身出门,直接驱车到了医院。
李柏舟这两天气色好了点,不过他那身体之前大伤过,本来就一直偏弱,这次又染了肺炎,恢复期会比常人长一些。
快到年底,正是行政部和人事部最忙的时候,心系公司大事的李柏舟这几天不但开启了电话办公,甚至跃跃欲试地想让人给他捎个电脑来。
李啸行自然是不准,但到底拦不住他想东想西,在不顾身体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不今天一踏进病房,李啸行便听到他在跟护士打听出院的事。
“对,只要保证休息,注意饮食,按时给药,应该也是可以的。”也不知道李柏舟跟小护士说了什么,小姑娘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
“好的,我知道了,”李柏舟说话依然有点中气不足,使得语气更显温柔,“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那我走了,有事按铃啊。”小护士笑嘻嘻地端着盘子出去了。
李啸行在门自动关上之前侧身进了病房,李柏舟没留意到他,正低头研究手上的输液管。
李啸行看了他几秒,正准备开口,却见他轻轻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李啸行的言语快过大脑地问出来,“跑针了?”
李柏舟被他吓了一跳,猛抬头一个“你”字刚出口就不由咳嗽起来。
李啸行只得又去给人拍背送水忙了半天。
“你干什么你!”李柏舟刚缓过气就立刻兴师问罪,“吓死我了。”
李啸行没好气地白他:“你说干什么,扎针的地方没弄偏吧?”
李柏舟低头看了一眼:“没事,这个针结实着呢。”
“那你看什么?”
“看?”李柏舟愣了愣。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李啸行吓到他的时候,就是在问他这个针的事。
“……没什么,”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有点疼。”
其实要说疼,确实有一点,但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针孔,再疼也不及身上新伤旧患的百分之一。
他逞强惯了,早学会谈笑间掩去痛色,也习惯了装作无事给人宽心。
喊疼叫痛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以至于这句“有点疼”一出口,他心里甚至有点忐忑,连那点微小的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直到李啸行的皱着眉上前捧起他的手细细查看,才后知后觉地被心里突然出现的满足感惊到,
“没跑针,是不是太凉了?”李啸行问他,“我去弄点热水给你暖一下。”
“不用了。”李柏舟阻止他说。
“弄一个吧,不麻烦,你还没吃饭吧?我顺便给你端过来。”李啸行说着话,人已经走了出去,一点反驳的余地也没给他留。
这几天李啸行给他订了病房餐,按点放饭,也算方便。
老李总那天来过之后便没再过来,所幸也没再提要退休的事。李啸行在医院照顾他,老李总便把公司的事接过去了大半,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是打算撒手不管,看来他这里算是暂时应付过去了。
只是这次住院,李柏舟不知怎的,总会时不时地想起多年前刚受伤住院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李柏舟初逢灾祸,心绪混乱之下,难免郁郁乖僻。
那时候李啸行虽然关心,却也不曾这样体贴入微地照顾。
不知不觉,他们都改变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