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蛟龙要求越尽山改称他相公。

越尽山立马大闹起来，蛟龙又开始哄他:“没事没事，不叫就不叫。一日为夫你就一直是夫君，不生气，嗯？”

越尽山皱着眉头悻悻休战。他觉得蛟龙语气很怪，但是他分不清楚是哪里怪，只好不说了。难道是大清早的各路人马给蛟龙贺新婚，给蛟龙惯的？他才不要喊他相公，一日为下，终生扶不起来！守卫名誉，从最开始就要遵守底线。

蛟龙说:“走吧小舟，咱们去找惊蛰木。”

惊蛰木是世间万年难得一见的宝物。说是宝物其实不确切，在传说中，它是最早的生灵。相传从前天地未分混沌未开，天地之间无法生存，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惊蛰木的种子。它在混沌中汲取营养，迅速壮大，撑开了天地，此后一直撑着万物成长的空间。作为类似造物之神的存在，大家只能从神话中找寻它的踪迹。按照最近的传说，它应当生长在却息山。

却息山不在凡间，蛟龙要带着越尽山远行。远行之前，为了越尽山这个尚未辟谷的凡人，蛟龙还将不少干粮和日用品放入随身的法宝之中。越尽山悄悄斜眼，是一个极其精致的小布袋，这就是凡人传说中的什么乾坤袋吗？蛟龙身上法宝真多，羡慕，想要。

这是越尽山时隔一个多月第一次踏出蛟龙宫。厚重的玄黑大门推开，冷风拂面，竟然是云海涌入。

蛟龙宫地处龙门，黑色岩石浇铸的建筑主体每天沐浴超过六个时辰的阳光，周围祥云环绕，凌空而立，在地面上远远遥望犹如天幕中的一颗星辰。

越尽山第一次见这样的壮观景象，面前银河如泄，祥云环绕，灵禽高鸣，往下一看是凡间山河，来不及害怕，蛟龙一拈他的后衣领：“当心别摔了。”

越尽山一心感叹，问：“好高啊，这得飞下去吗？我能不能学，什么御剑飞行之类的？我想飞！”

蛟龙说：“我会就可以了啊，相公你学会了也很难飞上蛟龙宫的，我带你飞吧。”

越尽山不高兴，他学飞就是为了跑路，蛟龙会不会关他什么事。

蛟龙看出他的不高兴，马上妥协：“好吧，我教你。你要是学不会就没办法了。”

蛟龙不用借助外物飞行，凌空而立，把越尽山紧紧揽在怀里，身上灵力涌动，飞行的诀窍说的慢而显得很有力。可惜越尽山现在有点顾不上了。蛟龙说不能耽误行程，坚持要在路上教他，可是现在他除了会运气啥也不会就挂在蛟龙身上飞在万米高空啊。

越尽山以前觉得自己上山下河没什么怕的，现在站这么高才惊觉自己好像有点恐高。他紧紧抓着蛟龙，想让他停下又发现高空中压根没有第二座蛟龙宫让他们站脚，勉强坚持了三个眨眼，他就颤颤巍巍地闭上眼，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半转身子把脸埋在蛟龙胸前。

蛟龙默了默，没有再念些闲言，只是灵力外显还在“教学”。他目力远胜越尽山，能看到脚下群山中生灵毓秀，平原里人间烟火。他想到惊蛰木一直同他说的多去人间，多感受七情六欲，竟然此时忽然通明。他一下更触及天道，那一层似有似无的规则，突然明晰在他眼前。

天上地下此时有许多人骤然抬头看向半空。半空中灵力席卷汇聚，缓缓形成一股巨大的龙卷风，龙卷风迅速移动，从极西移动到极东，凡间忽然出现诸多怪异天象，天界离得近更加动荡。而越尽山此时处在漩涡中心，竟然毫无知觉。

很快龙卷风渐渐变小消弭，蛟龙缓缓睁眼，眼中精光闪过，又是一番境界。

蛟龙这次境界既有因为领悟了部分“道”，也有因为顺利渡过第一次发情期的缘故。不管是什么原因，越尽山都劳苦功高。蛟龙极轻极慢地低头，不敢让越尽山发觉，轻轻吻了吻他的发丝。越尽山还埋着头不肯看脚下，难得的依赖令人心软。

越尽山最近和他常常生气，他已经尽量百依百顺了，可是越尽山大约还在生他化成凡人骗他的气，不肯原谅他。蛟龙在其他事上洞若观火一点就透，却实在摸不清越尽山的想法。没关系，他让人把蛟龙宫再重修一遍，让越尽山住的再舒服些，总会原谅他的。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蛟龙对妻子会有无限耐心。

想到什么，蛟龙突然觉得身体有点僵硬。其实不止娇容，他还有别的还没对越尽山说。比如，怎么和越尽山说，他从小供着玩的神像，是半神蛟龙遗留在人间的部分真身呢？

蛟龙其实十几年前见过越尽山，他想去把那阴差阳错留下的部分真身带走。可是碰见的是越尽山，他当时是看小孩没有玩伴可怜才留下。谁知道后来越尽山连白天掏了几只鸟蛋都要和神像说，蛟龙被迫听他的家长里短，他远比越尽山想的要更了解他，或者说了解他的小时候。他知道越尽山是怎样长大的，知道燕城是怎样的风土，知道越尽山每天捉弄小朋友是因为想要玩伴。

可惜越尽山长大一点之后就有很多话不肯说了。十三岁之前的越尽山，蛟龙每天有如亲见，十四五岁的越尽山就变得模糊且叛逆许多。他偶尔吐露几句，克制又痛苦。直到十七岁，越尽山踏入江湖，轻信了人，钱被路过的小偷全拿走了，没钱付账，窘迫地在心里一直求老天显灵。蛟龙没忍住，顾不得暴露，现身给他付了帐。越尽山没有放弃，这件事之后他的聪慧和机敏全都用在了江湖中，再也没了从前自言自语的烂漫。出门在外，嘴巴最要严实。他把神像收的很好，有时甚至忘了打开包袱。

蛟龙那段时间正上天入地找他抑制发情期的药材，骤然发现养的人类抛弃他快一年了。是的，越尽山一年没和他的神像说话。蛟龙压抑愤怒，假装毫不在意，却马不停蹄化作凡人来到了越尽山身边。而越尽山最后一次是和神像说话，是在说他要娶亲。他笑嘻嘻说要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平安顺遂。

想到少年欣喜地在神像面前说要娶亲的微红脸庞，蛟龙一时晃神。

这时候，却息山到了。

不要说人类妖族，就连普通的神仙，也难以找到却息山。蛟龙能找到，是因为他的半神之位，就是惊蛰木推上去的，也是惊蛰木压着的。惊蛰木需要他起势，又不想让他成仙，才给了他一个“半神”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