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耶耶!外婆!你们瞧瞧谁回来了?”意长蹲守完回来时兴奋大喊。
堂内卫霜闻声抬头一望,原是自己常年离家的幼子卫仁,喜出望外,其余家人亦欢天喜地,纷纷与卫仁相拥。只有蓁蓁顾念男女有别,只对卫仁行了肃拜礼。卫仁哭笑不得道:“我是家中最不拘礼的了。多月不见,二嫂还是一点儿没变。好,我答拜便是。”蓁蓁听了忙道:“是我不好,小郎既不拘礼,便不必答拜了。快早些坐了,你可不知阿家与阿翁多想念你呢!”
卫霜激动对卫仁道:“是啊是啊,你说你,有好好的家不待,非要在外流浪。天底下哪有你这么蠢的孩子?”
卫仁不耐烦道:“哎呀!阿娘什么时候能少操些心,儿什么时候便待家里来。”
卫霜微愠嗔他道:“这狐崽子!你也学你二兄和你父亲那般不知好歹!”
“好好好……”卫仁摊开双手示弱道,“我既难得回家,母亲就别说我了。咱们开开心心聚一回可好?”
卫霜哪里肯放过,又叨叨道:“阿娘可不就得说你。你不待家里尽孝,还老叫阿娘担心,在外头风餐露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虐待亲儿呢。你说你是不是天下第一大痴汉?好好的贵公子生活不过,耶娘给你安排好美满未来你不要,非要背井离乡。自小你就让我操心,讲话你不听,我越打你你还越忤逆得起劲儿。你怎么就不学学你的兄弟姐妹,做个乖孩子呢?你回个家还嫌我操心多了,做人要知恩图报,不能是非不分、不知好歹。你瞅瞅这卫家上下,哪一样不是我操心出来的?哪一件哪一桩不是我操心好的?你不给家里帮忙就算了……”
卫仁只感筋疲力尽,只得打断她道:“好了,母亲……”
“你听我把话讲完!”卫霜大喊道。
卫仁只能洗耳恭听,只听母亲又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从小到大,给家里帮过多少忙?我跟你计较过没?我在你们身上付出多少,你看到没?法力和武艺是我教你的吧?做人是我教你的吧?是不是!”
“是是是……”卫仁赶紧回答。
“是就对了。以后你还能像刚才那样对我说话不?”
“不能不能……”卫仁频频摇头。
“欸!这就对了!”卫霜喜上眉梢,又问他道:“对了,阿仁,怎么这么巧?你和长儿他们碰上了?”
“我本是直接到家的。但听碧泉说你们有人还在蹲守无痕凶手,不在府上。我便寻思要不要助他们,便先去了,又教碧泉先瞒了你们。正好,给你们个惊喜。”
卫霜喜色更浓,开始挽着卫仁的手嘘寒问暖,一面问一面拉他坐下,那嘴一刻未停,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卫仁耐心回答她问题,又忍耐着听她唠叨半日。
待她终于唠叨得差不多了,他带着崇敬的目光微笑问蓁蓁道:“听说二嫂降了不少恶妖,还收了些新小妖,可是真?”
蓁蓁含羞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都是你二兄和你耶娘的功劳。我不过帮了点小忙。”
“二嫂千万别谦虚。自我见到二嫂第一天起,我便知二嫂定是个不凡之人,看来果然如此。”
卫霜问卫仁道:“阿仁,你从何处听说二新妇收豺恶妖之事呀?”
卫仁笑道:“阿娘,你难道不知,这三界都传开了,说咱们狐族卫家了不得,娶了个厉害娘子,不光恶妖,连灭妖派的伏妖者都闻风丧胆。那石万山倒是死有余辜,可惜死得早了,不然我定要朝他脸上吐唾沫。”
“呦!”卫默惊叹道,“看样子樱奴成三界名人了。挺好挺好!”
“那可不!”卫霜喊道,“你也就只会说‘挺好挺好’,哪里比得上二新妇精明能干。”
卫默一脸尴尬不悦,但只敢怒不敢言。
卫仁又问蓁蓁道:“二嫂应该病好了吧?”
蓁蓁笑靥如花,回他道:“好了,早好了。多谢小郎挂念!”
卫霜嗔卫仁道:“阿仁真是在外漂糊涂了,一回家不关心自己耶娘,反倒关心起嫂嫂来!”
卫仁闻言赶紧解释说:“母亲误会了。二嫂是凡人,生了重病竟不得医治,还好转危为安,我久不回家,自然要多问二嫂几句。”
卫霜抿着嘴,半是关心半是讥刺对蓁蓁道:“二新妇既是凡人,该多注意身体,免得又不知哪天去了趟鬼门关,累家人操心。”
卫恩闻母亲此言心中怅怅,蓁蓁素冰雪聪明,自是闻得阿家讥讽之意,只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回她道:“大家说的是,新妇自当好好照顾自己,不教大家担心费神,还要好好孝敬大家与阿翁。”
卫仁见这姑媳二人一来一去言语间刀光剑影,又见二嫂如此冷静稳重,不禁更敬佩起二嫂来,又暗自庆幸自己当年离家云游的决定,只不知自己何日如二兄这般寻得真情,与那个她琴瑟和鸣、同甘共苦,又不必似二兄这般与自己所爱在这屋檐下低头。卫仁细思片刻,转而问父母道:“耶娘,你们蹲守无痕凶手多久了?我听说,这恶妖近来销声匿迹了。”
卫默还未开口,卫霜便回他道:“我们正想问你,你云游四海,想必见多识广。你可有破此案的法子或是听说点凶手的踪迹?”
卫仁摇摇头。
卫霜叹道:“近来,大家已渐怠于蹲守了。说来实在诡异,自我们定下蹲守之计后,那无痕凶手竟从此蒸发,连个命案也无。我们抓的恶人都不耐烦,要造反了。”
卫仁眉头紧锁,沉吟道:“该不会……是我们当中……有什么内鬼吧?”
“想来不会。”静姝摇头,“我瞧着大家都挺正常的,不会有什么内鬼。”
众人陷入沉思。只过了一会儿,卫仁又言道:“阿娘,儿想,不如先撤了这一计,如此被动蹲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先摆出懈怠不耐烦的模样,甚至吵那么一架,然后假装撤离,静观其变,想必那恶妖定会放松警惕,再度作妖,到时我们再一齐擒之。你们看,此法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卫霜颔首道:“此法甚好!我们今日便与他们商量。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有我们卫家抓不住的恶妖。”
众人又与卫仁谈天说地,听他讲述云游见闻:人间离合,黑白两边,痴男怨女,尔虞我诈……不一而足。众人不觉艳羡卫仁这多姿多彩的云游生活,尤是卫恩,他瞥向他心爱的樱奴,想着有朝一日带她去见识这无尽三界,无有羁绊。他见樱奴此时正认真听着四弟讲述,面带微笑,神色从容,仿佛她也如同四弟那般见过听过这些事,她难道不像自己一样,羡慕四弟的自由自在、见多识广吗?
蓁蓁自是与卫恩心有灵犀,早察觉了他在瞧自己,便转头瞥向他,对他莞尔一笑。他心中早已拜倒在她的莞尔一笑里,只不好当众卿卿我我,便只握了她的手,只差告诉她他想带她游山玩水,给她看这无尽三界。
此时卫恩虽只与蓁蓁执手相看两不厌,却叫眼尖的卫仁当场抓住了。只听卫仁忽喊道:“好了,我想我们还是散了,放二兄与二嫂两个自在耍。”
卫恩闻言嗔他道:“看你说的,整的我俩都碍着你说话似的。”
卫仁笑道:“二兄莫怪,我正好也有些乏了。没别的意思。”
卫恩又转向卫霜对她道:“阿娘,我有件事想先告诉你们。前些日子,我误伤了樱奴,我想,罚我自个儿变回原形三日。如今樱奴病好了,从今日开始,我便变回原形,直至三日后。现在先告诉你们一声。”
卫霜闻言遂喊道:“不过是误伤,有什么好罚的?我和你大人还打来打去的呢。夫妻焉有不闹别扭之时?你还不如把心思花在练功上。”
此时静言突然大叫道:“打娘子了!”她竟一掌朝卫霜击去,卫霜猝不及防,后仰倒地。晴香与卫默忙扶她起身,卫霜却不理会丈夫,一把推开卫默和晴香,指着静言怒斥道:“卫静言!你发的什么失心疯!”
静言摇头晃脑,似笑似哭地叫道:“是你让他打的娘子!”
卫寒镇静起身,对卫霜叉手道:“阿娘,近来言儿心绪不稳,想来又有些疯癫,惹阿娘不快,望乞恕罪!”
这话音刚落,静言忽地起身飞向卫霜,对她连击两掌。卫霜眼疾手快,两指一转,便回击了这两掌。只听卫霜骂道:“卫静言,你够了没!”
静言笑容灿烂,回她道:“你说,我该不该打娘子?”
卫霜气急败坏,喝她道:“你这什么疯言疯语!来人!快锁了她别让她出来害人!”
静言哈哈大笑,手舞足蹈起来,却只是笑不说半句话,也不打人,这叫众人一时难以应对。
卫霜被她这笑声和脚踏声吵得头晕目眩,只得喊道:“行了!别跳了!”她又对众人怒喊:“都散了都散了!”
静言陡然安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出了正堂。卫恩与蓁蓁相视一眼,也起身出了堂。
出堂后一步,卫恩立刻变回原形,跟在蓁蓁身后,形影相随回了二人寝室,自此这狐族卫府时常瞧见一只大白狐寸步不离地跟在一凡人女子身后,甚至那凡人女子足一动,那大白狐便也预备走起,这一人一狐这等心有灵犀,羡煞了三界的花花草草。
这日蓁蓁晨起,见怀中这大白狐还在酣睡着,不忍起身打搅了他,却忍不住轻抚他那柔软健壮的身子。那九条狐尾安详地铺在蓁蓁身上,于这冬日给予她无止休的温暖。
她刚把手离了这大白狐,这白狐便不知为何双眼微睁而醒。他起身振了振精神,又转身面向她。她问道:“可是我把你弄醒了?”
那大白狐自是答不出话来,只凝眸注视着她,一双眼明亮笃诚,似是要将这流水时光望得冻结了,好留住她,留住他和她。
蓁蓁虽是在罚他,可他这一凝眸,将她的心凝成了水,她欲以此水缠绕着他,令他安心平和,与她厮守不离。
她微笑着摸摸他的头,嗔道:“坏二郎,你别以为你这般蛊惑我,就教我心软了。我要起了,休挡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