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管得这么严的么?”卫恩忽然问道。
卫昭回道:“是啊,天规森严,且不说那天上三六九等分得明明白白,这仙人殊途,亦分得清清楚楚。我俩若非与你们有血缘,只怕下凡的次数还要丢不少——我们走了。”
卫迎、卫昭与卫恩道了别,便飞身向天,一眨眼的工夫,便不见踪影。
此时夜已过半,黎明却未至,方才的“热闹”早已落幕,卫恩独自站在室门外,思索方才三弟的话,“天规森严”、“三六九等”、“仙人殊途”……是啊,这天庭他如何待得下去?还要累樱奴像之前在宫中那样,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能为了让樱奴永生,为了让二人长相厮守,就把自己和樱奴一起捆进这条条框框锁着。三弟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焉能明知故犯?不,不,这条路走不成,可……
卫恩正苦思冥想,便被流华的呼唤打断了思绪,只见她道:“二郎,你要的鸭花汤饼来了。”
“我来吧。”卫恩接过托着鸭花汤饼碗的案,命流华退下休息,快步走进室内,将这案轻置于蓁蓁床边案上,又扶起蓁蓁,唤她道:“樱奴,鸭花汤饼来了。”卫恩又唤了她几声,她才慢慢醒来。他心怜她因这病不得安睡,突然悔叫醒她了。可事已至此,他只得端起这热气腾腾的碗,用法力降了滚烫热气,用匕舀起汤,对蓁蓁柔声道:“樱奴,你先喝汤,先润润胃。”
蓁蓁眯着眼,慢慢抬起手道:“我来吧,你快睡,我自个儿可以吃,药我也能喝。”
“你生了病,我哪还有心思睡,定要你吃好了,服了药,安然睡下,我才能入梦。来,张口。”他已将汤送到了蓁蓁嘴边。
蓁蓁争不过他,任他将汤送入自己嘴里。自己本因病重,口干舌燥,这热汤一过,心脾塞开,暖流涌动。
蓁蓁一面任他喂这鸭花汤饼,一面凝眸注视他,他还是那么风流倜傥、英气逼人、温柔体贴。唉!她为什么是凡人呢?她多想像阿大与阿灵那般,与她的二郎长相厮守、双宿双飞。他活九万年,她也活九万年;他去练功,她也去练功;他去降妖除魔,她也去降妖除魔……他们生同衾,死同穴……
她记得有一夜二人一场激烈的欢爱后,他捧着她的手,沉醉道:“樱奴,我们死也不要分开,好不好?”她那时还笑他痴,可现时她亦想说这话了。
她怎么了?她是那刚毅果敢、步步为营,想方设法自保的武桃,她生母因无依无靠被逼死,生父因自己是女儿身不待见自己,惟有杨阿婆顾念她曾经的关怀将她带入宫中,享受锦衣玉食、人人尊敬的生活。
可宫里又好到哪儿去呢?姑母欢喜她亦忌惮她,怕她勾搭自己的“多情”丈夫;她受姑母宠爱,姑母又在那前朝后宫的血雨腥风中一路高歌,谁投靠姑母,谁就奉承她;谁恨姑母,谁就恨她。举目四望,金碧辉煌、荣华富贵之下,竟是冰霜雪地、电闪雷鸣。
那日姑母命人寻她,说是有郎君要见,她会心而去,本以为又是一个因她姑母攀龙附凤之人,不料她还是被他容颜所惑,又疑惑他叹了那口气,从此心湖涟漪阵阵。
她那时便知此人不同寻常,可也不期待他是多好的郎君。她怎料到他对她用情用到如此掏心掏肺的地步,他亦成了她唯一的软肋,唯一的软肋……
可他是妖,是会活九万年的妖!她是凡人,她陪不了他太久,他才七百多岁!哦,她走后他会怎么办?他为什么要爱她?他爱她爱得少一点,失去她时便痛得轻一点。唉!可他就是要爱她,她拦也拦不住。她该如何安排好他在她走后的余生?她是不是该现在离开,让他的爱早点散了呢?
卫恩正喂着她吃汤饼,却忽见她垂下两行泪,两眼通红,映着那苍白的病容煞是叫人担心,忙止了喂她,放下碗,急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烫着你了?对不起,我以为你不说便是不烫,没问你,我……”
蓁蓁摇摇头,微笑道:“没什么,我只是太难受了,病太重,不是你的问题。”
卫恩抚摸她无力垂下的青丝,心疼道:“你已吃了半碗,不如先吃这些便好,早些把药吃了,早些解了病痛,轻松些。”
蓁蓁点了头,目不转睛地瞧着他递来药,任他缓缓喂了。她如饥似渴地喝下药后,又对他道:“我现饱些,想先靠着床边坐会儿,再躺下睡。你也来睡吧。你看你,脸色这么差。”
卫恩道:“我无妨。你在我怀里坐着吧。过会子,我再扶你躺下睡,你不必操心。”
“你过来睡吧。”
“嘘!”他替她把罗衾往上盖,“别说话,睡觉。”
蓁蓁叹了口气,知晓争不过他,只得任他搂在了怀里,愁眉锁眼地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渐渐入梦。
卫恩把下巴靠在她的额上,心随着她入睡渐渐安顿。他一直待到时候到了,再轻扶她躺了下去。
此时夜的黑已散尽,昼的白已铺上了苍穹,他轻轻倒在她身边和衣而卧,握着她尚未降温的手,听着她稳定的呼吸与心跳,在黎明的注视下枕梦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