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叔想了想:“唉,他跟廖二也是冤家。”
景南陌的坐姿忍不住挺直了些:“怎么回事?”她忽然想到,自己早上进入南市时,刚好听见杂货铺子的刘老板骂人,骂的正是车夫廖二迟迟不来。
严叔摆了摆手中的竹签:“这事有好几年了,那时候你还没来呢。
“当时,徐大流接了一个大活,城西有个财主家里办婚事,从他那里订了十大筐喜饼。他叫廖二赶车去拉,两人说好了是十五文钱一趟。
“廖二运了两趟,回去找徐大流结算工钱的时候,徐大流又忽然反口,说他们讲的是十五文钱十筐。”
……真的是个很会作死的人。景南陌嘴角抽了抽。
严叔接着道:“那廖二怎肯干休?两人闹将了一场,徐大流把十五文钱往地上一丢,说他爱要不要,便一把抽出胳膊来跑了。
“这廖二也不是吃素的,第二天不知从哪儿弄来徐大流家的半个饼,举着在他摊子前说吃坏了肚子,在地上撒泼打滚,把不少徐大流的主顾都吓跑了。”
景南陌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里,廖二和徐大流的关系确实差劲,有几次廖二赶着车路过,都故意将板车往徐大流这边甩,徐大流也会趁旁人不注意,往廖二那边吐一两口浓痰。
只不过,阮菖蒲是个专心赚钱、不爱八卦闲话的人。所以对他们之间的事一直不太清楚。
她从严叔这儿得到了不少消息,刚想道谢,忽见严叔又思索着道:“嗯……对了,钱监市和徐大流也红过脸,不过事情不大。”
怎么还有?景南陌刚准备从矮凳上站起身又猛地坐下了。不禁对徐大流的为人有了种异样的佩服。
不过她没忘记,阮菖蒲被杀一事中,她除了徐大流,最疑心的就是监市钱真。现下听说他跟徐大流也有不痛快的事儿,不由得分外上心。笑着对严叔道:“您跟我讲讲呗。”
严叔虽知道二人在自己的窝棚里,但还是下意识左右看了一眼,声音低了三分:“钱真这人你知道的,嗨,除了市例钱,在南市做买卖,每日得额外出点钱孝敬他。少的四五文,多的十几二十文。”
严叔跟钱真的关系向来不好,现下有了跟人说他小话的机会,顿时显得有些兴奋:“你说说,本来那市例钱,我也不是说一定不交,可钱真手伸得那么长,咱就是看不惯哪。
“他是谋上好差事了,蚊子腿上都要劈下肉来,哼。”
景南陌见严叔一抱怨起来,便有点刹不住车,忙跟着连连点头。
示意自己完全认同他的看法,并且一起谴责万恶的、贪婪的、不怀好意的监市钱真。然后才笑道:“那徐大流和他,又是唱得哪一出?”
严叔难得有机会跟人说钱真的不是,现在骂也骂得舒畅了。这才清了清嗓子,接着前面的话头到:“那时候啊,徐大流刚来南市做买卖,生意好几天没开张,钱真却还是管他要孝敬钱。
“徐大流犯了浑,干脆一把躺到地上,说自己兜比脸都干净,钱真硬要讨,就拿把刀子他身上割下二两肉来,当作买回家下酒的算了。”
景南陌没想到徐大流和钱真之间还有这段。在原主的认知中,这二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没多差,只普普通通那种。
她忍不住追问:“然后呢?”
严叔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拍一下大腿,但马上想到自己掌中还攥着竹签,又及时止住:“也没怎么样。徐大流晚上回家一琢磨,估摸着也是想到,把钱真得罪狠了,他以后在南市可混不下去。
“第二天一开市,徐大流就当着众人的面儿,给了自己一嘴巴,又拿了不少烧饼给钱真装上。说他前几日没开张,确实掏不出钱来,暂时用货抵着,待挣着了钱,一定补上。
“他给足了钱真台阶,这事才算了了。”
景南陌用手背抵住下巴,心道:如果事实确实像严叔说得那样,这确实可恶,但徐大流杀钱真也就罢了,不至于让钱真反过来杀徐大流啊?
而且,事情明显已经了结。徐大流就算初时对钱真不敬,后面里子面子全给回来了。钱真不仅吃亏,还占了便宜,现在再为这事杀人,着实有点犯不着。
如果不是在阮菖蒲的事上,钱真也有一定动机。景南陌甚至觉得可以把他的嫌疑排在最后。
她想了想,问清楚廖二的居所,这是原主过去不知道的。随后她对着严叔作了一揖,诚恳道过谢,告辞走了。
严叔点点头,还招呼了一句:“下回再来坐啊,陪叔说会话。”
讲这话时,严叔手中还在飞快穿着山楂,瞧着自己窝棚的门缓缓掩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