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二是南市中诸多赶大车的之一,从前到阮菖蒲那里,要不埋头吃面,要不贼兮兮一双眼冲着阮菖蒲瞎瞧,弄得那女子极为厌烦,也不大愿意搭理他。
因此景南陌是问过严叔才知晓,廖二这人好酒贪杯,还有没事赌两把的坏毛病,手头根本存不住钱,在城里并无住所,寄居在小巷子里的一家鸡毛店中。
这种地方店如其名,多为养鸡户开设,店中并无床铺,而是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鸡毛,隔绝湿气寒气。一个屋子往往要睡上十几个人,挨挨挤挤,密不透风。自然,气味也十分感人。
如此一来,怎么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询问廖二,倒是个难题。
遥岑曾嘱咐说那个画轴不能在太多人面前使用,否则难以发挥功用,景南陌为了小命着想,准备一点不打折扣的遵循。
也不能悄悄摸进去,把睡在里面的人挨个敲晕,那太粗暴了,这里不少人明天天不亮就要上工。
而且,他们掏住宿的费用已是艰难,打伤了的话,他们可没本事弄一笔款子给郎中瞧病,这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景南陌在鸡毛店外站了一会,终于有了主意。
她没有先去查看鸡毛店的一个个屋子,寻找廖二的住所,而是借着夜色掩护,找到了院中那个简陋的牲口棚。
探头往里一瞧,果然见着一头脑袋上生着些许白毛的驴子,正在慢悠悠地啃食草料。
这驴子牙齿多有磨损,年纪已然不小,景南陌是认得的。它连同那辆板车,几乎是廖二唯一的财产。
据严叔讲,廖二从前输红了眼,也有把驴子押给别人的时候,不过那小子也知道,失去了这唯一糊口的依仗,他搞不好就要饿死街头。
因此,每次都不知在哪儿急吼吼弄来一笔钱,很快又把驴子赎回。
景南陌拿起草料,递到那驴子嘴边。看它不紧不慢地把头伸过来,一双乌黑润泽的眼睛里有着温吞吞的光,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她记得阮菖蒲曾经很羡慕廖二有一头驴。
虽然这驴子已经老迈了,但脾性是百里挑一的好。每日低着头,驮着廖二和那破旧的板车,在熙熙攘攘的南市中运送一件又一件货物,不乱叫也不咬人。
景南陌在心里默默对这驴子道了一声歉,随后忽然伸手,几下解开它拴在木架子上的缰绳,随即一拉。
她知道自己现在力气非比寻常,没敢使太大劲儿。然而,那驴子进食的动作还是一下子被打断,头往侧旁一篇,感受到被拉拽的不适。
而且,景南陌也非日常饲养它的人。那驴子脾气虽好,此时也激发了倔性,一面梗着脖子,拼命和那条可恶的缰绳相抗,一面张开嘴大声叫唤起来。
“啊——呃——啊——呃——”的驴子受惊声在夜里传出好远。
景南陌见目的已经达成,立即松了缰绳,退回到阴影里。
果然驴子发出叫声后的十几秒,就有一道人影急匆匆从屋里冲出来,这人头发蓬乱,眼袋凸出,慌忙之下连鞋子都没有穿,一阵风一样冲到院里,不是廖二是谁?
他急急跑到牲口棚前,面目焦急又狰狞,似乎要把那个敢于动他唯一财产的贼子撕碎。
然而片刻之后,廖二脸上咬牙切齿的神情就转向迷茫,因为驴子好端端的站在牲口棚里。
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消失后,它似乎很快忘记了方才的惊险,又伸长了脖子,在食槽里挑选好草慢慢咀嚼。
廖二仔细再看,发觉驴子的缰绳已从横木上解开,被胡乱丢在地下,眉毛重又竖起。
他警惕的左右张望了一会,却没发现别人的身影,只当自己出来的快,已经把那个杀千刀的贼娃子惊走了。
于是他嘴中一面骂骂咧咧,一面弯腰拾起缰绳,想将其重新系好。
正在这时,廖二感觉后颈一阵阴冷。随即,一只冰凉凉不似活人的手掌在他肩膀处重重一按,廖二双膝一软,就给按在了驴食槽上动弹不得。
随后,一个刻意沙哑的声音响起:“廖二,你案子发了。”
这是景南陌计划好的一环,她在鸡毛店外徘徊的时候,已经想到廖二这人是个混不吝,即便被遥岑的术法影响,一时想不到正在蹲大狱的人在此出现很是突兀,也会下意识撒谎。
遥岑的画轴只是让人更倾向说真话,并非一定能问出实情。
所以,景南陌决定诈他一下。这些常在市肆赌场厮混的家伙,多半都很懂得什么时候可以捏软柿子,什么时候又必须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