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节日氛围很浓厚,边缘围了一圈小商贩,亮晶晶的小首饰、缤纷的鲜花束、烤地瓜糖葫芦串儿的吆喝叫卖,还有广场中间拉着移动音响弹着吉他的小歌手的歌声,堆满了一方小天地。
暨衍吃得少,但她特意将夹菜频率减慢,尽可能把这顿饭的时间拖得更长。她托着腮看坐在对面的樊振东,他正埋头喝海鲜粥,把奶白色的粥一勺接一勺往嘴里送,两颊被塞得满满的。
留意到暨衍在看他,樊振东扬起脑袋不好意思地朝暨衍笑了笑,带动的脸颊一鼓一鼓:“我是不是太能吃了?”
热腾腾的蒸汽从锅子里飘出来,熏得他整张脸都暖呼呼的。
“哪有。”暨衍把杯子里的酒饮尽,拿起筷子去夹面前的炒鸡,“我也还没吃饱呢。”
樊振东眼看着暨衍从几乎装了整盘的鸡肉中刁钻地挑了根菜叶子出来,实在没忍住帮她夹了一根鸡腿到盘里,诚意推荐道:“吃这个,这个好吃。”
到后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吃得慢吞吞,为了填补其中的空隙,他们非常默契地不用人劝就把黄澄澄的啤酒液往肚子里咽,因此喝上头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恰好,有些话就是在将醉未醉的时分才能说出口。
“你专辑成绩这么好,我看着真开心。”说樊振东喝多了,他的一双眼睛还是浸水般透亮,说他没喝多,他话说的较之前更含糊,抓一把头发嘟囔着,“不,我其实不咋开心……也不是不开心……是不想你这么不开心。”
“啊?”他声音低,暨衍听不太清,便追问道。
这么一顿的功夫,足够让樊振东把想说的话整理好,他直视着暨衍,暨衍眼下的皮肤染上了几抹酡红,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因为少见的高昂情绪,樊振东清了清嗓子:“我把今年的新年愿望许成,希望你天天开心怎么样?”
暨衍这次听清了。
天天开心。
暨衍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迟钝,今年樊振东拉着她一起做的每一件事在脑海中呼啸而过,最终奔向了同一个终点——希望她更开心。
快乐在她的人生中被刻意地边缘化,快乐太轻松,压不弯行人的腰,总让其向远方张望,然后生出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和幻想。只有背着痛苦才能往前走,低头看着荆棘丛生的窄路,每行一步就在心口烙上一块疤,疼,但足够深刻,足够清醒。
樊振东对她能过得开心的期盼,比暨衍被人还要浓烈,像是冒雪奔波半宿的夜旅人,推开家门时被暖洋洋的柴火味道拥了个满怀。
“开开心心地写歌,一直长长久久地写下去。”樊振东一个字一个字郑重地说着,仿佛当真在仔细叮嘱即将到来的2019年,记得要善待一个叫做暨衍的女孩儿。
暨衍莫名其妙感觉鼻头一酸。
她抬眼去看吊顶,以防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最终还是不成功,索性就用手背抹干眼角,接着举起自己的酒杯,“我的新年愿望是,希望你2019年多多拿冠军,能够捧回圣·波勃莱德杯,实现自己的目标。”
“好!”樊振东不加丝毫迟疑的应和同两杯相撞的清脆响声一起落下。
冰凉的酒液顺着炙热的喉咙涌下,樊振东深吸一口气,捏紧手中的玻璃杯,对暨衍说:“其实我想拿大满贯。”
说完,又怕语气太狂妄,解释着:“毕竟是最高荣誉,打球的没有不……”
“你能。你能拿大满贯。”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暨衍很坚决地打断道,“你自己也没怀疑过,不是吗?只要你还相信着,我就会一直相信下去。”
其实这么说不对,哪怕有一天樊振东也开始怀疑自己,她依然会相信。
暨衍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见到黄河也不死心,撞上南墙亦不回头。
“你吃好了吗?”暨衍往外张望一眼,突然催促起樊振东。
“吃好了,咱们走吧。”樊振东将放在衣物筐里的外套递给暨衍,自己也穿上羽绒服。
他们从餐厅出来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但北京的跨年夜总是盛大而热闹的,远处高楼外侧镶的电子屏幕上“2018再见,2019你好!”的字样在循环播放,小孩子们晃着手里燃烧的仙女棒,行人仍在商品摊前流连,小歌手还在一首一首唱客人点的歌。
樊振东注意到暨衍被广场吸引的视线,主动问:“要去逛逛吗?”
“你等等我。”
樊振东看着暨衍兔子一样往广场中央跑,看着她站在音箱前与小歌手交涉,说着话手上还闲不住,指指小歌手又点点自己,看着她笑着跟小歌手道谢,然后走到立麦旁握住话筒,看着她的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直坠落到自己身上,仿佛流星划过天际,向他奔来。
樊振东听见暨衍说:“一首《海阔天空》送给我的朋友,祝他能够永远自由自我,一路高歌,目光所及处皆是海阔天空。”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
哪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这大概是每个粤语歌歌迷都绕不过的一首歌,樊振东当然听过,还很喜欢,几乎每次听都能够被高亢到悲怆的旋律感染——热血会止不住地在血管里奔腾上涌,像是大雨灌入河道,水位一路暴涨。可此刻,当暨衍的声音包裹着他不能再熟悉的歌词,撕破空间距离落进耳畔,他没有如往常般感受到热血涌入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