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尧睁开眼,望着头顶华丽的吊顶,四周金碧辉煌的装饰让她恍惚了一瞬。
“一定是在做梦。”她喃喃自语,重新闭上眼睛。
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变化。云尧这才回想起近日发生的怪诞事件——前夜的围追堵截,弟弟的突然折返,昨晚宴会上的混乱,以及闹剧结束后她对弟弟的那顿胖揍。
前夜,她和弟弟按计划离开庄园,却遭珍妮特拦截。正当弟弟准备突围时,表哥传来短信,警告他们宴会上谢伊和珍妮特将遇险,让弟弟将计就计,带她返回庄园。
后来,弟弟并与表哥的人联手控制了安保系统,避免了悲剧。
这一切,云尧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弟弟冲入宴会厅前,她都以为自己会成为珍妮特逼迫谢伊就范的棋子。以为谢伊会被迫继承家主,与家族安排的女人结婚。
云尧揉了揉太阳穴,从床上坐起身。
短短48小时,却仿佛历经数世纪。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随即有人推门进来。
“你醒了。”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
云尧抬头,看见一名女子站在门口。她穿着一身简洁的赤色套装,手里抱着一套奶白色的衣服。
对上视线后,她微微一笑:“早啊,谢伊一大早就被奶奶叫去了,他临走前让我给你送衣服过来。”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我叫加西亚,算是谢伊的大姐。不过按照伦理辈分,我们都应该称呼谢伊为叔叔。”
云尧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接过衣服,轻声说了句“谢谢”。
加西亚在床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你不用担心,奶奶不会伤害他的。大概……她会向他忏悔道歉吧。”
“经过昨晚那一场闹剧,奶奶自己也该明白了,上一辈的恩怨不该由后辈来承担。当初那些顽固的血统派,这些年看着谢伊的遭遇,反而对他生出了同情,不再执着于继承人的血统。”
“尤其是六年前那场席卷全球的病毒,几乎让亚伯拉罕家族陷入绝境。一大批立场相左的老人染病去世,剩下的几位成员也都统一意见,更倾向于让一板一眼的鲁珀特来接任家主。小辈们更是无心争权夺利,只希望鲁珀特成为家主后能尽快废除奶奶立下的铁律,让大家获得自由。”
加西亚和谢伊一样,有着金发蓝眼,是个美人,但她的气质更加柔和,少了谢伊身上那种浑然天成的疏离和孤寂。
被她这样盯着看,云尧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
“你真的很容易害羞呢。”加西亚笑得温柔,“我也可以叫你Lily吗?”
云尧点了点头,轻声回应:“可以。”
加西亚又笑了笑。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我比谢伊大12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听说当年,奶奶选中了很多优秀的女孩,作为制造完美继承人的容器。他是唯一一个成功的案例。几乎是奶奶的狠意的载体。奶奶对他的要求近乎苛刻,想把他培养成至纯的恶,让他完全摒弃情感和人性。这样一来,在他继任家主后,拥有了权力和自由,就会彻底撕毁这个家族。若不是叔祖父……”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云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加西亚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叔祖父一直在暗中保护他,引导他。即便如此,谢伊的童年依旧充满了阴影。因为他出生特殊,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家族内,他都被异样的眼光看待。人们会不自觉地被他的外貌吸引,但又因此产生恐惧,称呼他为‘被诅咒的人’、‘怪物’,甚至有人说他是‘恶魔的化身’。”
云尧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他曾会说出“即便自己在斯卡恩,也是他们眼中的异邦人”这句话。她仍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一双蕴含着无数心绪、忧郁而深邃的眼神。
加西亚覆上云尧的手背,温柔地说:“自从你出现后,他似乎有了一些变化。虽然他还是那样冷淡,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你……很特别。”
云尧的脸微微泛红,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
加西亚见状,笑意更深:“好了,我不多说了。你先换衣服吧,待会儿可以去中庭找他。”
云尧点了点头,目送加西亚离开房间。
洗漱结束后,她换上加西亚送来的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便出了门,朝中庭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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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洒在花园里,露珠在花瓣上坠落,折射出光泽。
云尧远远就看见谢伊的身影,他站在一棵高大的橡树下,背对着她,似乎在和谁说话。
走近了,她才看清,站在谢伊对面的是她的弟弟云瞬。
还没等她开口,云瞬突然抬手,一拳狠狠揍在谢伊的脸上。
“Shea!”云尧惊呼一声,快步跑了过去。
谢伊被这一拳打得踉跄后退,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抬手擦了擦嘴角,却没有还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云瞬。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说过吧,若是你把她惹哭了,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过你。”
“嗯,我知道。”
“呵!你知道?”云瞬的眼神冷得像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那你知不知道她看到你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时哭得有多伤心?你知不知道她这些天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她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逼着看你娶别人?”
谢伊没有辩解,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云瞬冷笑一声:“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他说着,又举起了拳头。
“瞬,住手!”云尧冲到两人中间,挡在了谢伊身前。
云瞬看到姐姐时,挥出的拳头立刻紧急收住,惊魂未定道:“姐,你做什么?多危险啊。”
云尧瞪了他一眼:“知道危险你还不收手?”
云瞬沉默了片刻,最终放下了拳头,叹气道:“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让老爸看到,得多伤心。”
他故作老父亲痛心,挥泪跑开。
云尧看着弟弟浮夸的演技,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谢伊:“你没事吧?”
谢伊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没事。”
云尧伸手轻轻碰了碰他嘴角的伤,心疼得紧:“他下手也太重了。”
谢伊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他打我是应该的。是我让你担心了。”
云尧鼓起腮帮,嘟哝道:“你知道我担心你就好。”
谢伊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云尧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嘴角上扬:“你要是再遇到事不和我商量,我就和瞬一起揍你。”
谢伊低笑了一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好。”
“对了,我有东西想给你。”云尧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条手链——那是11年前谢伊在斯卡恩的雪国列车上送给她的。手链上的海蓝宝和方型钻石折射着日光,熠熠生辉,仿佛时光从未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她拉过谢伊的手,将手链轻轻戴在他的手腕上。手链的搭扣扣上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将过去的回忆与现在紧紧连接在了一起。
“物归原主。”她轻声说。
谢伊托起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无名指的钻戒上,唇角微微扬起:“你终于肯戴上它了。”
云尧冲他调皮地眨了下眼:“保命符,当然得带着。”
谢伊挑眉:“保命符?”
“对啊,”云尧故作认真地说道,“如果我被你的祖母关起来了,就用它切开玻璃,然后逃出去。”
谢伊忍不住低笑出声,揉她的头发:“你呀,你的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和你有关的事,”云尧垂下眼睫,声音低了下来:“从你离开后,我每天都在想,24小时怎么会这么长?如果再也见不到你了,我该怎么办?如果你和别的女人结婚……”
她的话还没说完,谢伊的唇已经覆了上来,将她未说出口的担忧尽数吞没。直到她喘不过气,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哑:“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云尧脸颊绯红,眸光潋滟:“那你得证明给我看。”
谢伊含笑,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想让我怎么证明?”
云尧故作思考地歪了歪头,随后笑着说道:“比如,带我去吃遍斯卡恩的美食,陪我看遍这里的风景,还有……再也不许突然消失。”
“嗯,我答应你。”
/
接下来一周,亚伯拉罕庄园不断有人进出,气氛紧张忙碌。
听说家主珍妮特召开了家族会议,决定由鲁珀特继任第十八任家主。
经过珍妮特长达三十年的铁腕统治,革新派和保守派终于在这一刻握手言和。或许是因为他们意识到,继续内斗只会让家族走向毁灭。
鲁珀特为人正直,能力出众,革新派和保守派都对他寄予厚望。
主楼与翼楼的连廊上,谢伊与鲁珀特并肩而立。
鲁珀特侧过头,低声问道:“听说叔祖父昨晚单独找你了?”
谢伊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嗯,他向我道歉,希望得到我的原谅。”
昨晚,叔祖父在深夜单独找来他,向他郑重道歉。
他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浑浊的眼中含着泪水,声音沙哑而颤抖:“我欠你一个道歉。在那一瞬间,我竟然真的想要连你和珍妮特一起杀死。或许……我骨子里和那些保守派没什么区别,只是我想守护的,是流淌着我侄子血脉的鲁珀特。”
谢伊静静听着,心中并无怨恨。那些年,叔祖父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倾听他的心事,陪伴他度过无数个孤独的夜晚。
即便叔祖父昨晚坦白,他当年的接近、劝他逃离家族、鼓励他追寻“青鸟”,都只是为了替鲁珀特扫清障碍——甚至在他得知云尧来到庄园后,主动将消息透露给他,也只是希望他能带她离开,彻底放弃继承人的位置。
“叔祖父离开时,背影佝偻,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谢伊低声说道,夹杂着惆怅。
“还真是叫人唏嘘。”鲁珀特望向远处,顿了顿才接着说,“小时候,我憎恨叔祖父和祖母,怪他们都把偏爱给了你。结果现在告诉我,他们爱的人是我,而你……只是一个用来挡箭的幌子。”
谢伊没有接话,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那笑意是自嘲,也是释然。
鲁珀特转过头,看向谢伊的侧脸,试探问他:“你恨他们吗?恨叔祖父,恨祖母,恨这个家族,甚至……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