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爬了一个小时的山,终于到了山顶。
胡子瘫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湿透了他的后背,气喘吁吁道:“这里的视野最好,可以看见蜿蜒的河流以及镇上的全景,这地方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江安佑站在一颗巨石上,双手叉腰,朝山下俯瞰,及目之处一片翠绿,河水如滢带一般穿过这片翡翠丛林,小镇镶嵌在一片绿海中,远处还点缀了几个小村庄,如白玫瑰装点了满天星。
凉爽的风吹来,让人一阵心旷神怡。
“太美了。” 他感叹道,声音里满是惊叹和陶醉。
“美就多看看,你们湾上人难得身临其境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好看的景,我带你走一遍,保证你文思如泉涌,滔滔不绝,能写出旷世之作……”
胡子男絮絮叨叨好一会,声音渐渐变小,最后突然不作声了,江安佑回头看去,那人已经在树下睡着了,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江安佑拿出相机,调整好角度,拍了几张照片,便坐在石头上整理思绪。
可是就算看着这么美的景色,依旧对创作一筹莫展,到底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不像暗恋的酸涩,不像热恋的甜蜜,不像分手的伤痛,是遗憾,可遗憾什么呢?遗憾感情的错过,还有呢?
头疼!
几个小时后胡子被江安佑用脚轻轻推醒。
“大哥,你睡得够久啊。” 江安佑挑了挑眉,略带调侃地说道。
“哎呀,昨晚没睡觉,不好意思啊。” 胡子男人睡眼惺忪爬起来,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几点了?”
“快一点了。”
“怪不得有点饿,走,我们下山。” 胡子男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来。
下山,胡子带江安佑走了另外一条路。这条路修葺完好,陡峭的地方有楼梯,平坦的地方也铺了一些青石,完全不像刚刚他们上来时要手脚并用的艰难跋涉。
他们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一处开阔的公路上,前面有鞭炮的声音,几个人匆匆往前面去。
“老旺,怎么了?” 胡子似乎认识那几个人,快走几步,大声打招呼道。
“唐老者不在了,我们去帮忙。”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道,脸上带着一丝哀伤。
“几时的事?”
“昨天晚上嘛。”
“他好像也九十来岁喽?”
“九十三岁,老死的,没受什么罪。”
胡子看着走远的几个人,呆愣愣地,眼神里透着一丝怅然。
“诶,是你亲戚过世了吗,那你要不要去拜祭一下啊?” 江安佑好意提醒道,脸上带着关切。
“那不能耽搁你呀,唉!” 胡子重重叹息,“想起十年前,我还和这老头经常上山打鸟呢。”
江安佑看他情绪有些低落,道:“你去吧,先去拜祭一下,下山也不迟,我没别的事。”
“江老板,你人真好。” 说着嘿嘿笑着,不太好意思地凑近江安佑,“你带钱没,借我三百块。”
江安佑从包里拿出钱包,数了三百块钱给他,动作干脆利落。
胡子一扫愁容,竟拉着江安佑就走。
“诶,你去就行了,我在这里等你。” 江安佑试图挣脱他的手,无奈被他抓得紧紧的。
“你别害羞嘛,去前面等,那里有个亭子。” 胡子男人笑着说道,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
拐过这条公路的一个急弯,前面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边有个亭子,坐了好些人,广场上摆了好些座椅板凳,旁边搭了一个篷布,篷布下跪着十几个披麻戴孝的人,一旁有个和尚在敲鼓念经,声音低沉而肃穆。
江安佑就在亭子边闲逛,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胡子进了篷布,先是恭恭敬敬地拿起香,点燃后,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然后缓缓跪下,挺直了腰板,从背后看,胡子挺着腰板跪立着的样子竟有点肃穆的味道。他走回来,表情有些凝重,江安佑正想说几句安慰话,却又被胡子一句话给整无语了。
胡子撇了撇嘴,满脸懊恼,抬手重重地拍了下大腿,嚷嚷道:“可惜,中午饭收席了,害我随了三百块的礼!” 那语气,仿佛这三百块钱随得有多冤似的,活脱脱一副市井小民心疼钱财的模样 。
“你不会就为了这个吧。” 江安佑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觉得这人实在不可理喻。他轻轻摆了摆手,催促道:“行了,赶紧下山吧。”
胡子眼珠子滴溜一转,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江安佑的胳膊,神神秘秘地说道:“快来,快来。” 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宝藏。
他拽着江安佑,脚步匆匆地往广场边的几口大锅灶台走去,那架势,仿佛生怕江安佑跑了似的。
到了灶台边,只见几个人正站在那儿忙碌着,手中的刀起起落落,快速地切着肉和菜。
胡子大剌剌地走过去,歪着脑袋,随意地问道:“还有粉条没有?” 一个人指了指大桶,头也不抬地回了句:“还多呢,那里。”
胡子熟门熟路,就像在自家厨房一样自在。他挽起袖子,伸手熟练地抄起旁边的锅铲,几下就煮好了两碗吃食。他端起一碗,不由分说地塞到江安佑手里,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矮凳上,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江安佑端着热气腾腾的碗,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可看着这碗里的东西,又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平日里养尊处优,这乡村的食物看着实在有些陌生。
“不好意思,江老板。” 胡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猛地一下站起身,双手做了个 “请” 的手势,把江安佑让到凳子上,脸上堆满了笑容,“你坐,你坐。” 可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已经又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刮起碗底了,那模样,仿佛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这是什么?” 江安佑凑近碗边,轻轻闻了一下,一股诱人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是我们本地的特色米粉,自己做的粉皮,吃的时候切成小条,我切太大块了,不过不影响口感,你快趁热吃。” 胡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筷子指了指碗里,“我给你放了一点辣椒,你尝尝,他们做的这个烧辣椒是最香的。”
江安佑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软糯弹牙的口感瞬间在舌尖散开,伴随着一股浓郁的米香,味道十分独特。那辣椒油更是香得让人陶醉,他不禁暗暗点头
吃完东西,胡子抹了抹嘴巴,说道:“反正吃了东西不饿了,那就别下山了。” 说着,他又一把拉住江安佑的胳膊,热情地说:“走,我带你在这个小村子里转一转。”
他们在村子里晃悠了一个多小时,江安佑跟着胡子东拐西绕,一路上只看到广场上有一些人,其他地方冷冷清清的,没见几个人影。他忍不住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为什么除了广场上有一些人,其他地方没见几个人呢?”
“年轻人都外出了,老的呢也因为子女在县城工作,买房在城里,就跟着搬到县城了,还能帮忙带带孩子。” 胡子一边走,一边大大咧咧地解释道,双手还时不时地比划着。
“可这村子里的基础设施还是维护得很好。” 江安佑仔细观察着周围,发现道路平坦,路灯整齐,显然是经过精心维护的。
“当然啦,每年他们都还会回家一两次的,村里面又搞新农村建设,所以这几年把硬件设施都建起来了。”
“那很好啊。” 江安佑点了点头,对村子的发展表示认可。
“可还是免不了人去村空啊。” 胡子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着山坡下那几座有点年久失修的房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你看,那几家都没有人住了,他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现在一定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江安佑看着那几座空荡荡的房子,心中也涌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我倒觉得通通搬走好,让我们这些愿意呆在乡下的人清静些。” 胡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双手插在裤兜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生活在乡下不是很方便,医疗,教育,娱乐都跟不上。” 江安佑微微皱眉,认真地说道。
“我们这些还要什么教育医疗,认得几个字就行了,小病抗一抗,大病等着死,没牵没挂的,多自由。” 胡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那副洒脱又有些得过且过的态度表露无遗。
“你的想法未免太自私了。” 江安佑忍不住反驳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满。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管好小老百姓我自己就行喽。快走,我带你再到那边山头逛逛。” 胡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了拉江安佑,手指向前面,丝毫不在意江安佑的看法。
江安佑走得有点累了,看到路边有一块石头,便一屁股坐了上去。这时,胡子突然凑过来,急切地问道:“几点了?”
“四点差十分。” 江安佑看了看手表,平静地回答道。
他话刚一说完,胡子猛地一跺脚,脸上瞬间露出焦急的神色,一把抓住江安佑的胳膊,用力拖着他往回走,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快快,来不及了。”
“怎么啦?” 江安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脚步踉跄地跟着他跑。
“吃席要来不及了!” 胡子气喘吁吁地回答道,脚步却丝毫没有放慢。
江安佑自认脾气不算坏,可这胡子三番五次的折腾,硬是整得他只想翻白眼,心里暗自叫苦,怎么就碰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人。
两人一口气奔回到刚刚那个村子的广场上,胡子累得双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吃席…… 要来不及了。”
主人家见胡子两人回来,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热情地安排了位置,还特意调遣了一桌能吃酒的人陪着。这主要还是因为江安佑的面子,乡下人平日里很少见到这么穿着体面、气质不凡的人,招待起来自然格外殷勤。
江安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在这里逗留,刚想开口推辞,却被一桌的老乡热情地围住。他们又拖又拽,硬是把江安佑按在板凳上。胡子也在一旁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吃饱了饭我们再下山,路还远呢。” 说着,还夹了一筷子菜,不由分说地放到江安佑碗里。
江安佑看着碗里一块裹着不知道什么酱料的肥肉,心里一阵发怵,筷子都不敢伸。
“快尝尝,这个好吃。” 胡子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地对江安佑说,一边说还一边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赶紧吃。
江安佑看胡子不愿走,自己又不认识路,无奈之下只能留下。哪知道刚坐下,就被众人轮番劝酒。起初他只觉得这酒挺甜的,应该度数不高,便没太在意。可几碗酒下肚,他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最后,他只感觉天旋地转,竟人事不省了。在他意识还有一丝清明的时候,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上了胡子什么当了吧,真糟糕!
第二天醒来,江安佑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脑袋里。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陈风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