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夷清之后。笔稳,心净,宜显。”
写完,便将那纸缓缓焚于香炉中。
翌日清晨,书阁如常寂静。
陆瑶依旧最早入阁,步履稳重,神色澄澈如旧。她走到熟悉的案前,铺开书卷,调好砚墨,执笔落座。
周掌事远远望了她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在经过她身侧时,悄然放下了一卷素白字帖。
陆瑶指尖微顿,垂眸扫了一眼,那字帖无题无名,纸角落着一枚极淡的印痕,正是刘老旧印。
她没有多问,只将字帖收起,继续抄录,笔锋稳健,波澜不惊。
……
同一时刻,慈宁宫内,太后倚在软榻上,听着张公公轻声禀报宫中琐事。她神色如常,手中佛珠缓缓转动,心神似乎也不在这寂静的宫殿之中。
“书阁那位刘老,这几日闭了斋,说是要静心整理旧卷,不见他人。”张公公低声道。
太后眉头微微一挑,手指转动佛珠的动作轻缓了一些,似乎对这话并不意外,只是淡淡道:“这倒和他脾气相符。”
张公公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道:“刘老一生清誉,书法堪称一绝,宫中许多人都得了他的赏识。若是刘老能看得上,那陆姑娘……”他的话没说完,神色含蓄,但太后已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轻声道:“陆瑶么……”她的语气淡然,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那孩子,傲才清正,倒有几分与当年她相似。”
张公公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量,却未敢多言,只是静候太后发话。
太后低头轻抚佛珠,似是回忆起往事,片刻后,她抬起头,眸光深沉:“沈夷清,最终走得是干净利落,却也留下了太多未解的纠结……”
她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继续道:“她的锋芒太过耀眼,世间的眼光总是难免对她产生偏见。” 太后的语气有些许的感慨,似乎在讲述一段旧事,也像是在说自己的一番感悟。
张公公低头应声:“太后所言极是。”
“刘珩……”她轻声念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些许揶揄,“文人上了岁数的人是怪,这脾气,都与那位前人一般……行为都一样”
张公公垂首,不敢多言。
太后目光微敛,似是忆起旧事,片刻后,才淡淡开口:
“沈夷清的字,终究还是留在了这宫里。”
她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是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如常。
良久,太后似笑非笑地低语:
“能藏多久,就看这陆瑶的本事了。”
话音落下,殿中沉香袅袅,太后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张公公心中一凛,恭敬退下。
书阁深处,风声微动,纸页轻响。
陆瑶收起最后一笔,将刚抄完的书页整齐叠好,覆上一层净纸,动作一如既往的从容细致。
案旁那卷素白字帖静静地放着……
周掌事远远看着,欲言又止,终究只是转身离去。
屋外天光渐暖,书阁门前,一群抄录小吏正在低声交谈,不时偷偷望向阁内白衣如雪的女子,眼中带着些许敬意,又带着几分不敢靠近的拘谨。
有人低声道:“听说陆姑娘好像是寒门吧,这刘老还亲自留了字帖!这是何意呀?难不成以后她和周管事要一起管控书阁了吗!”
立马有人按下插嘴道“管控书阁!你真是榆木脑袋,得刘老一眼赏的人,少说都得是未来文坛的支柱……这陆姑娘肯定未来要去给皇上,修书志策的能人,寒门身份算什么……只可惜上一个这么露脸的寒门女子可…”
话音未落,便见陆瑶已步履轻缓地自阁内走出,神色清冷淡然,仿佛未曾听见外头的窃窃私语。
她径直穿过庭前,抬头望了望天色,眉眼间依旧是那份云淡风轻。
回到静怡轩时,清荷早已候在门前,见她归来,忙迎上前接过书卷,细声道:“姑娘今日怎回来得早些?”
陆瑶解下外袍,随手放在案上,语气平稳:“书阁里清净了。”
清荷听不出这话中意味,只以为她是在说抄录事务减少,便柔声笑道:“这样也好,姑娘也能歇一歇。”
陆瑶未作回应,走到窗前,望着庭中斜落的日影,片刻无言。
清荷见她神色如常,便轻声退下去准备茶水。
待屋中只剩她一人时,陆瑶才自袖中取出那卷素白字帖,缓缓摊开在案几上。
纸上空白如雪,唯独一隅淡印昭示着刘老的认可与嘱托。
她静静凝视良久,指尖轻叩在字帖边缘,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
“能藏多久……”
她低声喃喃,语气清淡无波,仿佛是在自问,又像是在回应那不远处宫廷深处的目光。
良久,她提笔,在字帖最末写下两个字——
“无名。”
写罢,她将字帖重新卷好,封入一方素净木匣,收入案旁暗格之中。
这一刻,所有锋芒与过往,尽数归于平静。
我会做到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