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末,萧钰入宫时雨仍未停。
恰逢百官下朝,官员们纷纷从神武门出宫去,许是天气原因,人人脸上行色匆匆,气氛压抑至极,再无往日下朝时三三两两的结伴交谈。
萧钰知道,今早的朝会并不似往日那般平静。
行至望仙门,萧钰透过车窗绉纱,看见远处有人手执一把油纸伞,周身铮然凛冽,悠然立于雨幕中。
她下了车,侍女忙撑起一把伞,雨水沿着伞的边缘滴落,像是一方晶莹的珠帘,将两人远远隔开。
萧钰行至他身侧,问候道:“既已下朝,为何冒雨在此处逗留?”
下朝的官员应走神武门,而这人一直立在另一侧的望仙门前。
“我不急着出宫。”贺修筠道:“在此处等一个人。”
侍女在萧钰身后撑着伞,一路走来雨珠打在伞面上的啪嗒声在此刻变得模糊了几分。
她浅笑着应了一声。
见贺修筠没再说什么,萧钰正欲离开,便听见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我等殿下许久,还未说上两句话,殿下便要狠心走了吗?”
“等我?”她状似问道。
贺修筠倒没从她的脸上瞧见半点疑惑神情,明明就是故意等他开口留人。未等萧钰开口,他转了话题,“瞧着殿下昨夜没有休息好,我们不妨长话短说。”
萧钰朝冬瑶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提着裙摆俯身进了马车。
萧钰点了点头,开门见山:“我怕瑞王一事出什么岔子,老鼠最喜夜间出动,提防些为好。”
贺修筠笑道:“昨夜忙着打老鼠的人原来是殿下,尸体和老鼠洞已经被金吾卫的人搜出来了。”
萧明尘死在瑞王府暗室一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这也是压死瑞王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无翻身的机会。只怕萧钰去过瑞王府暗室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散落在京城盘根错节的暗网之中。
不用贺修筠提醒,萧钰也明白,今日召她进宫明德帝定要询问此事。届时只需隐去景珩,如实交代。
萧钰面上挂着如旧的浅笑,语气却严肃了几分,“长平侯景湛在世时,北疆军中混了些细作,虽已过去五年,并非彻底根除,不论名册真假总需要交于你手上的。”
贺修筠一手执伞,另一侧垂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几分。他笑着问道:“打老鼠的意外收获?”
“嗯。”萧钰应声。冬瑶自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镂雕提食盒,萧钰接过递到贺修筠手上,道:“尝尝府上新到的糕点。”
他接过食盒,也等来了萧钰的下文:“军中之事离我有些遥远,我也不方便插足太多,只是该除去这留了多年的祸患了。”
“谢过殿下,”贺修筠面不改色,“我会即刻派人核查。”
二人并肩而立,雨声淅沥,说话声只有彼此能听见。
春日早已走到了尽头,迎来绵绵雨水无穷无尽的时候,檐角铁马叮当作响,一如皇城之下按耐不住的涌动暗流。
即便今日的雨很大,萧钰挑下朝时刻入宫,她知道贺修筠今日定会上朝。事实也是如此,方才萧钰入宫时,他早已在必经之路上等她。
谁也没有提,权当一次平常不过的偶遇。
“若没其他事情,先告辞,父皇母后还等着我。”萧钰莞尔。
贺修筠颔首:“替我向皇上和皇后娘娘问安。”
待到萧钰走远后,他终于挪动步子回府。
“诶,哪里来的好吃的?”还没有瞧见人,就已经听见了裴令舟的揶揄声,“有我的份吗?”
贺修筠没抬眼搭理他,拎着食盒径直朝书房去,见状裴令舟收起折扇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贺修筠卸下银面后打开食盒,其中躺着的桃花酥含露欲放,酥皮间渗着如血的枣泥,他随手拈了一块,向裴令舟示意。
裴令舟面上挺斯文一人,此时撑得腮帮子鼓鼓,一边咽一边夸:“公主府的糕点比那排成长龙的……什么斋好吃多了,我说你也心仪了人家许久,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万一皇帝哪天脑一热,再给她指一门婚事,”裴令舟摊手,“她一回能逃过,能回回逃过吗?这并非计划中的事,我本不该插手多管,但朝中的差不多的人,有几个能真心待她,届时若旁人当了她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