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妆台前,梳着半干未干的发尾。
身后脚步声渐近,不知为何,一步一步如同曳玉敲冰,听得萧钰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透过铜镜,是灯火之下男人俊美异常的脸,他竟伸手,探向了她的发簪。
萧钰止住他:“本宫留你,你还得寸进尺了。”
距萧钰几步之遥,景珩停住步子,移开微悬的手,透过铜镜对上她的眼:“这簪子甚是好看。”
“此簪是一位好友相赠。”萧钰破天荒地多夸了句:“饶是宫里的能人巧匠,也不见得有这般手艺。”
好友?
听闻后半句,景珩眉心微动。
“也不怪引了我的注意,公主的这位好友……眼光和路子都不错。”他道:“能否指点一二,我也想打一根送给心仪的姑娘。”
“你不妨去问问贺修筠,他便是本宫口中的那位好友。”
“原来是贺将军,公主当真与他关系匪浅,”景珩蓦地轻声笑道:“民间相传,男子赠女子发簪,寓意结发,是为求得此女子为妻之意。”
萧钰抬手,拔下绾发的簪子,满头鸦色如瀑垂落,她淡声说:“是生辰礼。”
没有肯定景珩的后半句话,同样,也未否定。
说罢,萧钰唤侍女进殿伺候就寝。
景珩装模作样,惋惜地叹了口气,声音低落:“公主既放我进来,怎地又要如此狠心将我赶出去?”
萧钰仍坐在妆台前梳妆,没有理会他。
外殿传来侍女脚步声,景珩无奈翻窗而出,临走时轻声唤她,又歪头朝她一笑:“回见,我若再不走,只怕明日公主那位好友要上门揍我。”
夜凉如水,景珩不忘贴心地关上窗。
他走后,萧钰又鬼使神差地打开窗,早已不见那人踪影,徒留长夜阒静。
说来也怪,每每遇见他,心里总有一种不明不白的东西在蔓延。
萧钰归结为:男人长得太过好看,乱人心神,何尝不是一种祸害。
冬瑶进入寝殿内,忙关上轩窗,“公主刚沐浴完,吹不得夜风。”
“方才有些闷,我透透气。”
*
天色微明,文武百官自望仙门和建福门依序入宫。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送来一封加急密折。
晨起用膳的明德帝看完这封折子后,皱了数日的眉头稍然舒展开来。
朝会一如既往开展,明德帝率先将何谦拎出来,过问码头一事。
何谦手持笏板,出列躬身道:“臣等奉皇上之命,调查码头军械一事,如今已有眉目。”
明德帝脸色微变,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皇上勤政,此时正是查举贪污的关键时刻,不日前有工部尚书徐启善贪污白银一案。”
“然,重刑之下多冤屈,徐启善自尽狱中死无对证,白银不翼而飞,大理寺草草结案一举,何谈陛下所倡‘激扬清浊,治道明范’?微臣以为此案尚不可盖棺定论,臣怀疑徐启善一案背后有人指使。”
此前初查徐启善一案,因涉事白银数额过多,明德帝在紫宸殿内发了一通脾气,大理寺忙得焦头烂额,终于寻得一系列证据,谁知拿人归案后,不仅徐启善咬死不认罪画押,白银也不翼而飞,将徐府掘地三尺,除过徐启善丁点的私房钱外,再没能搜出寸两贪污的银钱。
相比于徐启善,眼下更令他头疼的是瑞王,何谦最初搬出徐启善的案子,明德帝眼皮突突跳了两下,当听见“有人指使”一语,他豁然开朗。
码头一事与瑞王脱不了干系,可明德帝还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上赶着送来了,哪有不接的理?
明德帝正襟危坐,一脸肃色:“何爱卿且细细说来。”
何谦:“此案涉事白银数额巨大,前有卷宗记载,加之微臣再次核查,徐启善贪污纯白银二百七十九万两,赤金一万两,大金元宝一万两,银元宝十万两,银锭一百一十万个。”
众臣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笔数额,现下从何谦口中再次托出,仍是令人触目惊心。
“仅他一人,如何能吃下这笔巨款?五月十七,徐启善死讯传出,府中的父母妻儿不会对他寻常异动浑然未觉,幕后黑手为一绝后患,当夜遣派刺客,欲将徐府众亲杀之。”
“仍是五月十七当晚,西郊码头大火烧出军械,数十名暹罗商人死于非命。”
明德帝挑眉问道:“何爱卿的意思是,有人从刺客手中救下了徐府的人?”
何谦应声:“正是。”
明德帝道:“数十位暹罗商人在我大夏境内遇害,朕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依你之见,杀害暹罗商人与夜袭徐府当为一人。”
尸首不会说话,活人尚能问出些东西来。
明德帝又问道:“徐启善的父母妻儿何在?”
话音方落,殿外一阵闹腾,似有几人在争论,不时洋溢着“公道”、“不得擅闯”等字眼。
明德帝微愠:“殿外何人喧哗?”
何谦也循声望去。
“启禀陛下,长宁公主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