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女人就是这点难,遇上吝啬丈夫,无论家里家外都免不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葬礼最后一天,汪老太去了,来的人很多,不缺她一个,她搞明白了,关家给他们家发请帖没别的多余意思,单纯只是周围有关系没关系的都发了个遍,只难为她家老头,别人随性的行为,还被她老伴反复琢磨推敲了这么些日子。
她心想,还是老太太厉害,死了后和老头子来一次不碰面的思想交锋,也占了上风。
但来一趟也不是全无收获,关家人多,嘴上没把门的也多,汪老太耳尖地听见他们讨论起了汪明娜和心愉。
她忘了老头子要求的体面,一把年纪了做起了不体面的事,躲在暗处偷听那几个关家人谈话。
老天就是爱的捣鬼和戏谑,那两母女十几年前上门来求助,她和老头子拒绝得很不体面,所以再次想要得到她们消息也要靠这样不体面的方式偷听才能获取,生活就是这样讽刺,你不想好好结束,也别妄想下次能好好开头。
她听到女儿和外孙女在隔山隔海的另一边好像混得不错,有了房子,外孙女带回来一个男人,看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就能猜出对方家里条件是很不错的样子。
本地人看出门打拼的外地人,眼光都是失真的,在他们眼里对方常年不和老家人联络就只有两个极端,要么混得特别差没脸面回来,要么混得特别好,怕人家赖上他没必要回来,从来没有取中间的说法,更从来不会自我清新地认识到,离开的人也许只是厌烦了他们这些好事之徒才会选择离开的。
大城市好就好在,以千万计人拥挤在一处打拼,除了与钱相关,谁也不耐烦坐下来打听谁。
你的过去很惨?不好意思,这里远有比你更惨的!
你家条件其实不错,但为了梦想还是选择离乡背井,从头开始。呵呵,没听过此处是梦想粉碎机?大可放心,要不了几年,你就会老老实实回去过安逸日子了,梦想?谁没有,不过那只是睡梦里才有的想法,拿到现实里来谈就不合适了。
甚至对拥有财富的人炫耀财富,他们都很清醒地看得开。
以前一位本地同事和心愉吐槽,在国外留学时,有些同学家里很有钱,一次对方向她展露自己银行卡一串数字,同事毫无表情,对方十分惊讶,意思是以前很多人已经开始佩服他了。
光岛本地同事是这样说的,“有些人认为对有钱人跪舔就能从他们手里捞到好处,殊不知他们也是只想朝你晃晃钱袋子就免费得到情绪价值,别傻了,他们要是学不会占人便宜,哪里能得到巨额财富?”
心愉感喟,人人都只挂住自己,这座城市汇聚了这么多在她老家人看来是“自私”的人,人人都为自己拼搏,在光岛待着就像待在防空洞,任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炮火纷飞,他们统统两耳不闻。
偶尔聊到世界局势,就会听见这样搞笑对谈:
“听说巴基斯坦和以色列又起冲突开火了?”
“你在说什么?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是一对,巴基斯坦和印度才是一对。”
“不好意思,最近因为升职名单忙昏了头,连新闻常识都没有。”
“唉,听我劝告,对于升职,该做到的做到,但别抱太多期待,没期待的时候名单有你,那是意外之喜,没有你,那是意料之中,无悲无喜。”
“你说得对。”
好像所有世界政治社会纷争大事,都是为了抛砖引玉,引出自己那点小事,在光岛的人眼里,自己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别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他们都是自我主义者。
对于在家乡受够了别人眼光的人,他们最想要达到的地方就是充满自我主义者的地方,简直是理想社会,你死你活都没人管。
汪老太信了这群人的话,她不能打电话去找女儿探究事情真相,况且她也觉得女儿给不到她真相,她觉得女儿会隐瞒她过的好日子,欺骗他自己过的是不好的日子,所以她情愿信外人的流言。
关家人的消息传到了她这处,她的消息就自然传到了丈夫处,丈夫很不满地找来了儿子儿媳,大骂汪明娜和心愉是对白眼狼,躲起来过好日子,还不知道两位老人过的是拮据的生活,还有余力给关文康找个老婆,却没余力来照顾娘家人。
大儿子唯唯诺诺,他尚存一丝良心,妹妹当初离开他们没帮她什么,现在人家过得好,他们也没理由再去要挟打扰不是?
可他老婆想的又不一样了,她们两娘母过得好和自己是有关系的,若是没有当初那三万块做应急,她们说不定就横死街头了,有了那三万块他们才活下来,她和丈夫让她们活下来了,她们活下来了才有今天,她们怎么能够忘记这份生死之恩呢?
“文强,”汪老头发怒了,“去联系你妹妹,太不像话了,十多年过得好也不说回来看家人一眼!”
汪文强心里不是滋味,也有怨言,怎么你女儿被关家人看不起时你没那么大脾气呢?他爹就是个窝里横!
回到家,他愁眉苦脸,望着电话犹犹豫豫几次点上又取消,他老婆说:“这样贸贸然联系,人家肯定心里头反感,我看不如让宁馨来。”
“什么意思?”
他老婆脑子转得比他快,“宁馨研究生不是考到光岛去了吗?表妹提着礼物拜见一下小姑和表姐,这很合情理吧?!”
汪文强摆摆手,“她本科就是在光岛读的,早点怎么不去拜访?”
他老婆不理他犀利,精明地眨眨眼说实话:“那时候不是还不知道她们过得好吗?”
汪文强一时无语得啼笑皆非,随后想到女儿那头倔驴子又摇摇头,“宁馨不会干的,那丫头比我们都有主意,最烦人管头管脚,还是别碰钉子了。”
他对着老婆摇摇手机,“万一明娜换了个号码呢?打不通就直接和老头子说,联系不到人。”
他老婆在他父母面前尽孝比他多,老人很多的丑陋面对儿子是很少展现的,对儿媳妇倒是不会吝啬。
她十分了然地说:“到时候,他又会催着你去找关家人要联系,你试试看你老爹做不做得出。”
汪文强颓然地摇摇头,答案是他爹做得出。
他老婆又自信地说:“心愉那丫头,我带过一年,我明白,笨是笨了点,倔也是很倔,脾气硬起来是像你们汪家人,但是浑身上下心最软,不然关老太婆死了她又不是被架着回来了,这种人能软一次,就能软第二次,”她拍拍丈夫肩膀,“你交给我。”
汪文强妥协了,他是个嫌麻烦,怕苦难的人,既然妻子说了交给她,他也就不想再插手了,再说老人由兄妹两人赡养,以后有个头疼脑热不也方便许多不是?但良心让他还是挣扎了下,“宁馨会听我们话?”
他老婆冷笑一声,“她念的什么污糟硕士,三年学费就要家里三十万,还不算上吃喝拉撒,她有什么资格提要求,要是不配合......”
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意思是断掉经济。
汪文强明白了,也不挣扎了,他老婆这点也是他这么些年来又烦她又离不开她的原因,生活里总要有人唱黑脸有人唱白脸,老婆的不好凸显出了他的好,只要这个家不散,他由得她去折腾,只要开罪人的不是他,他是可以很轻易把自己撇脱出去的。
后来心愉也会想,自己那点很容易就放过自己的优点是不是就遗传自她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