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谈不上......你说。」
逍逸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没带笑意的时候两片薄唇显得有些寡淡无情。
「你也看见孤山这边的情况......不怎么好。但实际上不只孤山,所有的灵地几乎都是同一个情况,有些还更差。」
逍逸说着,脸色越发阴沉。
「我有个水仙朋友,听说他那边情况很不好,我想去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但孤山与我的灵石相连,我也不能在这种时候跑了。」
他望着吻世,带着点无奈的语气道:「各处人手都紧张,我拿得出手的朋友就你一个......你可否替我走一趟?」
逍逸离开后,吻世没有回去他那棵老树上,而是躺在入竹的背上巡山,以防还有漏掉的邪兽。
他早在一段时间前就感觉到孤山的灵气明显下降,而且上山的人都透着一阵古怪的气息,不是哭哭啼啼就是自言自语,还有些对着空气拳打脚踢。就前两日,有个在崖边痛哭的女人一直在嘴里反覆念叨着:
「不要再来梦里找我,我把命还给你!」
那女人一脚跨出崖边,只往下掉了两米就被入竹手动减速,拐了个弯后挂上了树枝,直接被吓晕过去。后来还是老树耐不过被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影响了孤山的好风景,喀擦一声壮士断臂,将她卸了下地,再配合动物们装神弄鬼将她赶下山。
不只这一个女人在神神叨叨的时候,说了与「梦」有关的事情。吻世虽然身在深山老林之中,但还是对红尘人类恶梦连连的事情有所耳闻。而这件事据逍逸所说,也引起了仙神们的注意。
他和红豆几个在梦界出入那么多次,根本没有见过梦灵,连半点气息都不曾感应到,消失了这么多年的梦境又怎会突然出现?而且......
只是恶梦?只有人类才能梦见?
吻世看着天光破云而出时,一件深藏心里的久远往事也跟着破土而出。
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过此事,一是他没有什么说话的对象,二是他没有多少想开口的时候,而三,便是这事涉及他师傅,不好提起。
即便现任风神对师傅仍抱有敬意,但吻世知道,还有许多仙灵不这么想。
很久以前他就听过别的灵嘲讽师傅做「疯神」,还为此与好些灵动过手,被流传了一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后来黎族长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他一番「谣言止于智者」,他沉思了一番,便遁世了。
这事还得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吻世的出身有些特别,他是在佛祖仅有的一次叹气中长出灵智的。当时佛祖摊开偌大的手掌,轻轻托住刚长出身体的吻世。
吻世到现在还记得佛祖当时凝视自己的目光——有些感慨,有些怜惜。
从吻世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怀揣着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在那段记忆里,他不是风灵,而是个人类。
他父母双亡,背上被烫了烙印,从八岁开始就在泥泞地里来回推着很重的推车,每天脚底手心都被割开很多伤口,还要被人肆意鞭打,今天的还没来得及结痂,明天又添了几道新的血痕。
他只是一个孩子,对于被加注在身上的一切都只能逆来顺受。但待他再长大一些,便有了新的想法。
他不想被打,不想被命令,不想被困住。
他观察监官的行程,牢记在心,直到时机成熟的一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逃了。
他忍着脚下皮开肉绽的剧痛拼命地跑上山,沿路被荆棘刮了无数道伤,后来因为饿过头晕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一个叫阿璃的女孩和她的父母带回了一个山洞里。
他和阿璃成了最好的朋友,过上了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但大概是乱世里的幸福太过奢侈,这段幸福最终还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旱灾降临在那片土地上,先是慈祥的阿璃母亲发高热走了,接着是阿璃失踪。阿璃的父亲因妻子离世,又找不到女儿发了疯,某个晚上从崖上跳了下去。
大人都死了,他就成了大人。
他做了些简单的变装后重新下了山,每天藏头露尾地寻找阿璃的踪影,他沿途听见人们热切地谈论著巫从山上迎来了旱魃天女,而且即将举行祭典将天女送回天上。
他当时头皮一麻,无端升起了深深的恐惧,及后到处打听天女的住处,花了一宿找到了,却不得入内。
待他终于见到天女时,典礼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