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雙胞胎各自在手裏捏著個小巧的蓮蓉月餅高高興興地吃著,嘴邊沾了一圈餅碎,正在討論誰的蛋黃比較大,完全沒有心思再去理會哥哥姐姐們的對話。
「怎麼會説出這種話呢?」花生老太婆似地嘆了口氣,「就不能……有點同理心嗎?」
紅豆無奈地搖頭,「要是大家都有同理心的話,世間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黃豆咬了一小口月餅,很是疲乏,只因鎮鬼泉的管理之難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普遍靈地的守護仙,只要獵殺邪獸和確保結界穩固就好,但鎮鬼泉卻有些不同。原因就是,這裏的半靈比靈要多上許多。
前些天,鎮鬼泉罕有地來了幾個靈,不是貪圖鎮鬼泉那點幫不上修為的靈氣,而是衝著實習砍殺邪獸而專程來的。
這有靈來本來是好事,壞就壞在,那幾個靈居然與半靈們起了衝突。
那幾個靈年少氣盛,帶著點初出茅廬恃才傲物的驕氣,在砍了數頭邪獸後前往半靈們擺賣的攤檔去看新鮮。他們看中了一些小擺件,想要以物換物的時候卻被半靈們告知物品要用靈氣來換。
那幾個靈驚詫地問了原因後,竟然對著半靈們嚷嚷了一番什麼「為什麼要接近人類」、「作為靈要有骨氣,既便是靈石裂了,也不該出賣尊嚴,求別人給自己續命」之類的話。
「這些話,半靈們大概也聽過不少,所以一開始都只是想著不換就不換,算了。」黑豆微微皺著一雙劍眉,「不過我和二姐收到消息趕到攤檔那邊調停時,半靈為首的沐言就來了。他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很生氣,動手傷了其中一個地靈。二姐和我,還有其他的半靈都勸了好久,這事才總算告一段落。」
「照我看來,沐言傷那地靈也沒什麼不妥。」綠豆一臉陰鬱,握拳含怒,「什麼出賣尊嚴?什麼求人續命?不過是他們把自己高看一等,才會覺得別人以靈氣換物是件羞恥的事。針扎不到自己不知痛,他們自己的靈石完好無缺就在那裏放狗屁!」
綠豆氣得要敲桌發洩,拳頭抬起來了卻只輕輕地放下,因為姐姐們告訴過她,即便生氣,也不該將氣撒在無辜的物件上。
她緊握的拳頭微微發顫,黑豆輕輕地將她緊攥的手指逐根打開,花生則慢悠悠地在她的手心裏放了一顆核桃,又朝她笑了笑。
綠豆説的道理都對,可紅豆聽了卻搖了搖頭,有些無奈地道:「那些靈説的話必然是不對的,可沐言動手也並不明智。畢竟世上之事都是以訛傳訛,傳來傳去,最後説不定就會變成『半靈求靈氣不得,爾後動手傷人』了。」
綠豆手裏的核桃頃刻碎成粉末,黃豆在她肩上輕拍了兩下安撫,只是自己的臉色也並不好看。
綠豆輕輕吐了口氣,緩道:「我這段日子經常去攤檔那邊,那些半靈們性格都很好的——除了那沐言,但他也就是脾氣暴躁一些。我聽簪子舖的孩子們説,沐言經常會去荒山野嶺找靈氣之物,回來吃了以後給他們逐個輸靈氣。」
黃豆詫異,「他自己一個,給所有的半靈輸靈氣?」
「嗯。」綠豆一點頭,「阿絮,就是簪子舖的妹妹,她跟我説,沐言每次輸完靈氣後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裏,好長一段時間都不讓半靈們煩他。阿絮説她以前偷偷去他房外瞧過,沐言是虛耗過度,要讓靈石休養,不願讓孩子們看見自己虛弱的模樣,才藉口説不想孩子們煩他。」
黑豆聽到沐言為了半靈如此傾盡心力,不禁心生敬佩,紅了眼眶。
「沐言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他能為了保住半靈的生命而奉獻自己,難怪聽到別人説半靈時會那麼生氣。」
「對沐言來説……」花生嘆道,「半靈們就是他的家人吧……」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黃豆的聲音溫婉清淨,彷彿一聲嘆息,「世間的生命,本不都是一家人嗎?」
黃豆幾人在院子裏吃過月餅,又久違地小聚了一會兒。後來因為各人都非常疲憊,輪流打盹,便全被紅豆趕了進屋裏睡覺。
月色如銀,朦朧地灑在疏落的林中。紅豆獨自一人在月光中散步,走至某處,忽然停下了腳步。
一陣清淡的花香縈繞身畔,紅豆瞬間辨出了那花香的來處,心情驟然變得輕快,腳步輕盈地走到那棵桂花樹下。
她展顏一笑,笑容比圓月還要溫婉動人。
眼前的桂花讓她怦然心動,因為這就像是上天給的一種暗示,暗示她與某個風度翩翩的風靈確實緣分匪淺,才會在圓月之下,聞到他送給自己那香囊的花香。
想到此處,紅豆心念一轉,笑容逐漸退去,露出了憂傷的表情。
今日中秋,忘憂並沒有召喚他們幾個進夢界。中秋本應人月倆團圓,可吻世的師傅散了,也不像自己一樣有兄弟姐妹,不知......
「不知他今夜,是否又孤零零的自己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