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無波無瀾道：「藍海潮水。」

「藍海，那裏的水很不錯啊，靈氣很濃郁……」

「藍海之水深沉靜謐，怎麼會和貓尿扯到一起了？」

「可能是年少無知時，被騙了？」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雙胞胎雖然被封了嘴巴和四肢，動彈不得也喊不出聲，但氣得四隻眼睛都快要迸出火星來。黑豆心裏難受，覺得這樣不好，想了想，在雙胞胎耳邊安撫道：「我知道你們很生氣，三哥也是。」

他緊握的拳頭微微發抖，「氣得不想記住大姐二姐教的禮儀，氣得想狠狠地將這些靈都揍進地底，但……」

他頓了頓，呼了一口長長的氣，看著兩個弟弟的目光既柔和又誠懇，「三哥相信二姐，她不會讓別人欺負大姐的。」

雙胞胎眼裏劈哩啪啦的怒氣漸漸消退，黑豆見他們平靜了下來，立刻解掉封印。

「對不起，三哥剛才不該封住你們。」他淺淺一笑，「但我知道，你們也相信二姐的，對不對？」

靈群中的討論聲此起彼落，無傷大雅的話有之，不大好聽的話也有之，其中就有一個女水靈撩了撩耳邊垂著的頭髮，説了句：「聽聞那個叫紅豆的水靈，靈獸還是一隻貓呢，你們説好不好笑？」

她話語剛落，一陣古怪的大風就呼嘯而至，吹得這女水靈髮簪掉地，頓時披頭散髮，引得旁邊的靈都哈哈大笑：「你先照照自己的樣子再説話吧！」

「我説了，如果大家有問題，大可當面問清楚。」黃豆依然保持著那副沉靜的表情，「需知許多的碎語、誤會，是會造成不必要的傷害的。」

眾靈知道黃豆話中有話，聲量又淡了下去。紅豆眼眶泛紅，默默轉身想要離開。

載塵不介意別人説自己，卻十分不耐煩他們對紅豆嘰嘰喳喳的八卦評論，憤然一甩長袖，要陪紅豆離去。兩人才邁開腳步，就聽到身後又響起黃豆清澈通透的聲音。

「大家不説，我也知道——無非是我姐姐的出身，讓大家有了很多臆想和猜測。」

鎮鬼泉的四周，那些靈們心思各異，有些帶著嘲諷的心態打量黃豆，有些微感尷尬地垂下了眸，而黃豆的聲音就在這其中圍繞。

「許多年來，我從未能理解，作為靈，為何會有談論出身這一説？」

黃豆一直掛在臉上的淺淡笑容不復可見，眼神驟然變得無比淡漠。

「從我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從你我誕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記住——你、我，世間所有的靈，皆來自同一個生命——」

「女媧。」

紅豆的腳步剎地停下，她眼眸通紅，緊抿著唇。

「六百年前，長姊紅豆經過藍海，收留了當時靈力低微的我，及後像對待其他弟妹們一般，用心地照顧我、為我啟蒙，之後才會有在測靈會上，大家所見的水鯨，還有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我。」

黑豆牽著松子栗子緩緩走至靈群之間。

「世上萬物皆有靈氣，並無高低之分。而作為能驅使靈氣的靈，我們更應該清楚自己被賦予的力量，並非為了自身，也並非為了彰顯個體地位。無論是怎樣的水、怎樣的土，我們都是女媧自爆本體而散落在世間的生命。而這生命，從醒覺的那一刻開始，便只有一個使命——」

「守護紅塵，守護世上的生命！無論風火水地，無論靈力高低！」

黃豆字字清晰，目光清澈。她身後的宿泓一言不發，卻對眼前鎮鬼泉的新任水仙流露由衷的讚許之色。她隻字不提對多年來針對自己長姊的各種傳言譴責，但字字句句卻都像耳光般，狠狠地打在那些曾參與過毀謗的仙靈的臉上。

要是他們眼中出身低微的水靈都尚且牢牢緊記自己身為靈的使命，平等對待、守護蒼生——那他們自己呢？

「這一切，在我長姊紅豆收留我之前，從不曾有人告訴過我。」

黃豆目光凜然，身軀雖小，卻像高聳入雲的山峰般巍然挺立，堅定的聲線朝四面八方蕩漾開去。

「不因出生而景仰！不因出生而輕蔑，這樣方能自稱為靈——不是嗎？」

剛才還在交頭接耳的眾靈都不再説話了，他們默默低垂著眼眸，滿臉羞愧之色，也有好些靈在聽見女媧二字時，本來稍稍彎著的後背昂然挺直，朝黃豆投去了認可的視線，用力地點頭道：「説得好！」

轉眼之間，更多的聲音加入，紛紛朗聲大喊：「無論什麼生命，都不該有高低之分！都應該得到尊重！」

黑豆與雙胞胎眼中都有淚水流轉，數百年來，他們聽著那些對長姊的流言蜚語，心中雖然憤慨，卻無能為力。長姊從不在他們面前流露半點不悅或軟弱，總是笑著對他們説「流言止於智者」。

只是偶然看見長姊獨自散心回來後微紅的眼眶，他們又怎會不知，她藏在心裏的苦。

黑豆一直都清楚，長姊的苦，二姐都看在眼中。只是他到此時才明白，二姐努力不懈地爭到這水仙的位置，為的，或許就是能在眾人面前，為長姊正名。

「黃豆水仙看得通透，她的姐姐紅豆必然也是個頂天立地的靈！」

黑豆哽咽一笑——如此看來，二姐心心念念想要做的，終於都做到了。

在眾靈一片豪邁的呼喊聲中，紅豆忽然跌在了地上。

載塵嚇了一大跳，連忙蹲下查看她哪裏不適，忙不迭聽到紅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他望著紅豆淚如雨下，泣不成聲的模樣，不禁愣了一瞬，隨後抬起了手，輕輕落到紅豆背上。

紅豆心中累積了千百年的委屈，在那一刻全都化成了眼淚，鑽入泥塵，化作重生的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