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二人進屋，屋內還有幾個和女孩年紀相約的靈在打磨晶石，見屋內有其他人進來時，都好奇地眨著無辜的眼睛打量。

女孩對他們説：「沒事的，是要買簪子的客人。」

於是幾個孩子又繼續埋頭幹活，不過還是偶爾抬頭悄咪咪地瞅兩眼。花生覺得他們可愛，笑著對他們慢悠悠地揮手，順便介紹自己。

「嗨……你們好，我是花生。」

一些不害羞的孩子也高興地朝花生揮手，一些則靦腆地低下頭，裝出一副埋頭苦幹的樣子，逗得花生的梨渦又跑出來。

綠豆早就習慣妹妹這種對誰都自來熟的作風，一點都不稀奇，倒是給她們領頭的女孩看得發怔。

綠豆沒有特別向孩子們打招呼，籠統地點個頭，她往屋裏再走幾步，看見掌攤的婆婆正閉眼窩在搖椅裏。

綠豆輕聲問女孩：「婆婆睡了？」

女孩這才回過神來，輕輕地點頭，「是啊，婆婆累了。」

綠豆靠近了婆婆一些，眉頭輕蹙道：「婆婆的臉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見女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想著自己可能唐突了別人，便又道：「沒事，你不回答也可以，我不該問的。」

女孩急忙道：「沒關係！我知道姐姐是好心……」

她眼睫輕顫，「也不是什麼不能説的事情。兩位姐姐可有聽過……半靈？」

花生有些疲憊，早在孩子們中間尋了個位置坐下。她捂嘴打了個哈欠，點了點頭道：「有聽説過……不過未曾見過。」

女孩頭垂得更低了，輕道：「我們都是半靈。」

綠豆稍一吃驚，眼睛便瞪圓了，之後察覺自己反應太大，怕令女孩難受，便收斂了驚訝的神情。

花生眨了眨眼，稍作思索後道：「我所知道的半靈，是靈石出現了裂縫，導致靈氣外洩的靈……我的理解有錯嗎？」

「大概就是這樣。」女孩努力地保持神色如常，但聲音裏多少透露了她內心的悲傷，「我們靈石的裂痕受濁氣侵染不能修補，靈氣會一直散去。只是靈石上的裂縫太大，已經沒有辦法自己提取潔淨之物的靈氣，只能靠別的靈輸入，但也只限於現在這個階段……」

她越説越小聲，最後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所以，我們就想著擺攤賣些東西，換取靈氣，這樣的話，還能散得慢一點。」

綠豆表面沉靜，內心卻十分震撼。

她雖不曾見過半靈，卻也聽過一些有關半靈的事。他們因為與人類有太密集和親近的交流，靈石受濁氣侵蝕，靈氣外洩而逐漸喪失靈力。

他們不能召喚靈獸，不能獵殺邪獸，雖然是靈，但卻做不了靈做的事，也不能變成人，只能找個地方靜靜地等待生命結束。

綠豆不經意又皺起了眉。

每次聽聞一些痛苦的事情，即使不是自己親身經歷，都總會感同身受，悲從中來。只是這些聽聞得來的苦難終究是事不關己，那些悲傷很快就會被其他新鮮的事所覆蓋，然後冲淡。即使偶然想起，都只會勾起淡淡的憂傷，淡得讓綠豆不禁自我懷疑，這些憂傷，其實會否只是潛意識為了證明自己不是道德淪喪之輩而硬擠出來的鱷魚淚。

綠豆拳頭緊握——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女孩見綠豆不説話，以為她是覺得他們這種要人輸靈氣的做法不好，頭不自覺就垂得更低。花生今天走了好些路，早就睏了，此時眼皮開始發重，半瞇著眼看著女孩道：「對了……這是誰做的簪子啊？」

一個偷瞄了她好久的小男孩舉起手，戰戰兢兢道：「我！是我做的......」

花生對小男孩一笑，由衷稱讚：「你做得真好！」

男孩臉上泛起潮紅，開心的心情不言而喻。花生溫和地對女孩道：「我很喜歡這簪子，妹妹你看看要換多少靈氣？還有……要給哪位？」

女孩這才又抬起頭，誠懇道：「請姐姐把靈氣輸給婆婆吧，一些就夠了！」

綠豆倏地回過神來，淡然道：「我來吧。」

她催動靈氣，把一縷縷淡藍的氣輸進老婆婆的胸口，靈氣在觸碰到老婆婆的靈石時變成了紫色，被靈石吸收入內。

老婆婆的臉色逐漸紅潤了起來，一旁的孩子們都很高興，有些還忍不住站了起來，走到綠豆後方伸長了脖子看她。

「可以了！」女孩難掩激動的神情，歡喜地對綠豆説，「這些足夠了！謝謝姐姐！」

綠豆本來想再多給婆婆輸些靈氣，但細想一層，對這些半靈來説，這是買賣，不是施捨，於是停下來道：「以物換物，沒什麼好謝的。」

轉過身來時，見幾個孩子對自己流露出的崇拜目光，胸口驟然一緊。

婆婆依舊睡著，但神色平和了不少。綠豆調整了一下呼吸，對幾個孩子説：「我是綠豆，以後有什麽事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綠豆？」女孩疑惑道，「我們這裏新來的水仙好像叫……黃豆？」

花生笑著點點頭，「黃豆是我們的姐姐啊……」

女孩驚訝得倒吸一口氣，嘴唇微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綠豆拍拍她的肩膀道：「沒什麼特別的。仙和靈，不就是有頭銜和沒頭銜的區別？」

説完突然一個激靈：「壞了！封仙大典怕是要開始了！」

綠豆一把拽起了昏昏欲睡的花生，孩子們都忍不住拍手讚嘆，這姐姐不僅帥氣，還力大無窮。

綠豆正往外跑的時候，後方忽然爆出一陣七嘴八舌的叫聲。

「姐姐！簪子啊！」

綠豆猛地回頭，從一個小孩的手中接過簪子，説了句「謝謝」後就把花生拖了出去。花生一邊被拖行，一邊還掛著張迷濛的笑臉，滿意地朝孩子們揮手道別，嘴上呢喃：

「很高興認識你們，下次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