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繚繞的鎮鬼泉邊佇著一群靈，風火水地各靈都有，都是來看封仙大典的。當然，因為鎮鬼泉是水仙承傳的關係，圍觀的水靈還是佔了多數，因此乍一看都是些仙氣飄飄的藍紗長衫，煞是好看。

鎮鬼泉這名字不知道是誰給取的，觀其字應當是鎮攝惡鬼的意思，但望著這一片禿山和冒著白氣的藍綠泉水，卻予人一種不是在鎮鬼而是被鬼鎮的感覺。

來的靈一部份是原本就在鎮鬼泉內生活的，另一部份就像載塵一樣，是來湊熱鬧的。不過他們湊的熱鬧各異，一些是對之前測靈會上召喚出龐大水鯨的黃豆有所耳聞，想來一睹這年紀輕輕，就當上水仙的黃豆的風采，一些則是想來看看到底是哪個倒楣的水靈被封來這無靈問津的地方。

鎮鬼泉的封仙大典十分小型，連臺都懶得搭，一群人就圍著泉水站著。眾人圍繞的中心處立著一個鬢髮斑白的藍衣老人，便是鎮鬼泉現任的水仙宿泓，而在他身旁後兩步佇著的便是黃豆。

黃豆仍是那一身簡樸的藍裙，神色自若，即便是在眾人的注視下都不見半點緊張或傲氣。她朝數米之外挺胸而立的黑豆、和學著哥哥抬頭挺胸的雙胞胎遞了一個眼神，帶著一種安撫的笑意，然後目光又在人群中掃了一圈。

由於黃豆天生散發著一股從容不迫的氣質，那小動作幾乎沒有被別人注意到。

幾乎。

雙手抱拳的載塵與紅豆並肩立於一處巨石之後，載塵見黃豆偷瞄人群時，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紅豆。

「你説你站得這麼偏僻，你妹妹連你的影子都瞧不見，那你來幹什麼？」

紅豆注視著黃豆，眉目溫柔如水，道：「這樣才是最好的。」

載塵瞄了紅豆一眼。紅豆正凝視著中心處的黃豆，眼裏閃爍著柔光，握在腹前的雙手不斷來回摩挲，和泰然自若的黃豆形成鮮明的對比。

其實紅豆有這樣的反應，載塵也並非不能明白的。

正所謂嘴長在別人的臉上，別人私底下喜歡議論些什麼誰也管不著，就像剛才碰到的那群水靈一樣，總會有靈説一些不太好聽的話。

紅豆定是在想，既然管不了別人的嘴，那便乾脆不要出現在人前引起議論，一了百了。

載塵是不介意別人聊起自己出身的，即便有靈要取笑他一二，那些話他聽完只會一笑置之。但瞧紅豆這般作派，明顯不是他這種左耳入右耳出的類型。

想到此處，載塵心念驀地一轉——或許紅豆這樣戰戰兢兢的心態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自己的弟妹吧。

載塵不禁感慨萬千。要説黃豆在眾靈之中脫穎而出，拔頭籌當上了水仙誰最為之驕傲欣喜，那非為從小教她養她的長姊紅豆莫屬。在這樣值得紀念的時刻，紅豆也必定希望能與自己的妹妹並肩同站，與之同慶。只是......

他輕嘆了口氣——或許紅塵累積了數百萬年的污染，令原本純潔無瑕的靈也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了塵埃。

載塵朝四處張望，故意用輕快的語氣緩解紅豆的緊張：「都説這鎮鬼泉不是上好的靈地，但這封仙大典還是有不少靈來湊熱鬧的嘛！」

紅豆帶著一點恍惚，也隨著載塵的視線望了一圈，語氣半點都不熱切地道：「是啊，來了不少靈呢。」

她頓了頓，垂眸落寞，「但聚靈湖那邊的靈一定更多吧？」

載塵皺著臉咂咂嘴，握起紅豆的手，在她手背上輕拍了拍，「好啦！左手右手都是好朋友，別搓了！」

他順勢挽起紅豆，不讓她繼續虐待自己的手，笑著指向泉中心道：「你看，典禮要開始了！」

這邊廂，花生也挽著綠豆的手，回到禿山裏擺放攤檔的地方。

一開始她們從林中繞出來，因為距離封仙大典還有好一段時間，綠豆就答應花生先去擺攤的街逛逛，把買東西這件事解決。但由於花生實在太過慢吞吞，一路上還被各色各樣的物品所吸引，兩人便比預期的花了更長的時間。

甚至到最後，連掌攤的靈們都紛紛要前往大典時，花生都還未選好要買些什麼。

綠豆耗著本就不多的耐性，在花生逐樣物品端詳時皺著一張臉嚷嚷：「就這個吧！不要再看啦，待會要錯過封仙大典啦！」

花生卻一點都不著急，半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放下看了好一段時間的泥塑娃娃道：「還不是因為四姐你只肯給我買一樣東西……我不能不精挑細選啊。」

綠豆氣得直翻白眼：「你一樣東西都要選這麼久了，再挑幾樣的話我豈不是要等到風燭殘年！」

花生淘氣地笑了，也不回應，繼續往旁邊的攤檔走去，剛好便是之前綠豆和紅豆曾停留過的簪子鋪。

花生眨了眨眼，長睫跟著抖了抖，相中了一支海寶藍簪子，拿在手中來回翻弄細看。旁邊不耐煩得直抖腳的綠豆見妹妹對那簪子還蠻感興趣，立刻兢兢業業地當起了貨郎，猛一合掌

「好眼光啊花生！我方才便看中這簪子啦！你看啊，這簪子設計獨特、做工精美！你看這海寶藍，這藍色堪比盛夏無雲的天空，實在是一等一的好物，美極妙極！」

花生噗呲笑出了梨渦，逗綠豆道：「那四姐覺得，是妹妹我好看……還是這簪子好看啊？」

「好看好看！都好看！」綠豆皺著眉，不情不願地豎起了大拇指，「那就這個啦！」

不待花生有思考的時間，綠豆一把抽去她手中的簪子，往攤檔後的店內高呼：「老婆婆！我們看中這簪子了！可否出來商量換些什麼？」

喊了一番，沒有人出來，綠豆的不耐煩已經升到頂點，又再提聲叫喊：「老婆婆！你在嗎？」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走來。一個女孩匆匆忙忙地跑了出來，見到綠豆姐妹時彎了彎身，十分恭敬的模樣道：「兩位姐姐不好意思，婆婆有些不舒服，進屋了。」

女孩眉目清秀，梳著一個簡樸的髮髻，插著一根紅木簪子。她低垂著眼眸，看上去十分羞澀，直到她瞥見綠豆手裏的簪子，才倏地抬起頭，有些期待地注視著綠豆姐妹問：「姐姐要買這根簪子嗎？」

綠豆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

説完從腰間掏出兩顆碧綠的晶石，道：「我這裏有兩顆瑪瑙，挺好看的，你看看可不可以換這根簪子，如果不行的話，我這裏還有……」

女孩卻打斷綠豆：「對不起姐姐......我們這裏不收這些的。」

「啊？」

綠豆一臉不解，身後的花生也跟著偏頭，「不收這些……是不喜歡晶石的意思嗎？」

女孩立刻急了起來，忙地搖頭擺手，緊張地澄清：「不是不是，姐姐千萬別誤會！晶石是好，但我們這裏不換這些。」

她面露難色，遲疑了半晌後神色忽地一凜，像下了什麼決心般道：「兩位姐姐要是想買簪子，可否進屋裏來？」

綠豆和花生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兩人心中疑竇叢生，卻見女孩一副真誠的模樣，便還是隨她走了進屋。

這屋其實就是一塊巨大的石頭，中間有個天然的破口，搭屋的人把石頭當成一部份的牆壁，再用木頭搭了另一邊的牆，也算寬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