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幾人都焦急去查看忘憂的情況時,載塵眉心忽然亮起一點白光,忽隱忽現,卻沒有人留意到。
黎焰驀地伸出雙掌,兩朵炙熱的火焰轟地在他掌心滾動,他氣勢洶洶地湊到忘憂身邊,忙不迭被紅豆抓了一把肩膀。
因為緊張而眼眶紅了一圈的紅豆滿臉驚愕,「你要幹什麼?」
黎焰回視紅豆,眼眸裏那紅光亮的驚人,理所當然地喊道:「把忘憂烤乾啊!不然著涼了怎麼辦!」
紅豆又驚嚇又好笑,瞬即凝出一道水波,化去了黎焰掌心的火焰,説:「你這陣勢不是要把忘憂烤乾,是要把她烤熟!」
這時,吻世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別慌——你們看。」
只見忘憂身上的水都騰空而起,化成了一顆顆圓潤晶瑩的水珠。水波在珠面輕輕晃動,彷彿有生命一般,又在幾人錯愕的目光下往湖面飄去,重新落進湖裏。
此時載塵額上已經沒了亮光,他滿臉愕然,啞聲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紅豆蹙起了眉,站了起來,慢慢走近湖水。她放出了靈氣,往湖裏探去,卻沒有感應到絲毫濁氣,正感到奇怪時,本來波平如鏡的湖面驟然起了漣漪,一道一道由內往外推開,還漫出了淡淡的白光。
粼粼波光匯聚成一顆夜明珠般的水珠,在紅豆眼前輕輕晃動。
載塵和黎焰警惕地將忘憂護在身後,紅豆卻緩緩抬起了手,往水珠探去。
載塵瞳孔皺縮,黎焰驚得大喊:「紅豆姐別碰!」
電光火石之間,吻世已經來到紅豆身邊。他神情冷峻,緊緊握著紅豆的手,要將她扯開的時候,卻被一道奇怪的吸力吸去。
在黎焰和載塵驚恐的目光下,紅豆和吻世的手皆往那詭異的水珠探去。兩指相碰,水珠迸發出絢爛的光芒,整個湖面熠熠生輝,光芒甚至朝天空延伸開去,瞬間就將紅豆和吻世包裹在內。
紅豆恍惚地睜開眼時,一張慈愛熟悉的女人笑臉映入眼簾。
「怎麼突然呆了?你看你忘了什麼東西?」
紅豆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桌上放著一塊藍色面紗。紅豆笑著點了點頭,將面紗別在耳邊,隨即推開竹門,在陰暗蜿蜒的小道中熟練地穿行,離開了洞穴。
她在滿山的紅葉中踏著輕快的腳步,鼻前縈繞的是桂花的清香。她邁著輕鬆的腳步,哼著曲子,摘著各種各樣的果子。她坐在樹下歇息,看著太陽緩緩降落,忽然聽見林裏有奇怪的聲響,驚恐地躲了起來,後來發現了一個倒地的男孩。她躊躇了許久,最終還是笨拙地將男孩放進了竹籃中,將他背回了山洞。
父親與母親雖然擔憂男孩會引來外面的人,暴露他們的位置,卻還是在聽見男孩哭訴自己奴隸的遭遇後決定要收留他。他們給男孩取名阿望,阿望便與她成為了最好的朋友。他們一家在山上度過了幸福的幾年,她還親手用紅豆做了手繩送給阿望,希望他永遠記住,自己不再是人盡可欺的奴隸。
後來,凜冬伴隨著乾旱來襲,她們一家飢寒交迫,母親更是生了場大病。父親和阿望冒著危險離開山洞去找食物和水,她卻在林間收集霜水的時候被人抓去祭天求雨。
她從懂事後第一次看見了山下的風景,卻發現山下的一切都比不上山上自由的空氣,那個堅固安全的山洞,她溫柔的母親、強大的父親,還有總是陪在自己身邊,笑瞇瞇地聽她傾訴的阿望。
腳下放滿了火柴乾枝,火被點燃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圍著自己叩拜,密密麻麻地念著奇怪的經,只有一個孤獨的身影傲然挺立在人群之中,堅定不移地朝她走來——
是她的阿望。
她早已枯死的心中驀然升起一絲希望,只想掙脫掉身上的束縛,朝阿望跑去,牽著他的手一起回家。但那卑微的希望只維持了一瞬,她便倏地清醒了過來。
她逃不了了。
絕望已經將她整個籠罩,她努力地運用最後的一點理智想:她逃不了,但阿望可以!
火舌沿著她的衣襬卷上她的身體,她咬牙忍著鑽心的痛楚,仰天長嘯,盼阿望能夠回到自由的山上,也替自己照顧日漸年邁的雙親。
「如果——!我死了——天會下雨!好——!我死——!」
那些無知的人都被她轉移了視線,他們眼中都流動熱切的期盼。她滑進嘴角的淚水無比苦澀,但她還是拼命擠出一個笑容。
她想著,這樣的話,阿望往後再想起自己的時候,就不會那麼痛苦。
「你聽著——我死了——我愛的一切——不能死——!」
她向神佛祈求:即便她的死已成定局,起碼讓她的阿望活下去吧。
「啊啊啊啊——!」
她的意識在渾身血肉模糊中開始變得散渙,甚至從某一刻起,她便不再感覺到疼痛,只是輕飄飄地從肉體中剝離,浮在空中。此時,屬於阿璃的記憶開始消退,她在半空中凝視著祭台中的自己,留下一句清淡的呢喃,散在風中。
「如果下雨了,即便身有殘疾......是否也能有活下去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