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連看都沒有看方雅,一臉面無表情地回答:「姐在診所抽血的時候差點暈倒,我怕她撐不到晚飯就先買了燒賣給她吃,我跟姐説吃晚飯之前還是先睡一會兒比較好。」
方雅聽了,表情黯淡了一些。
「那醫生説什麼了嗎?」蘭姨擦乾了手走來,緊張地問,「還是照現在的藥量吃嗎?平日飲食還有什麼要注意?什麼時候才能好啊?」
方俊搖了搖頭,「還是照原本那樣,暫時不能減藥。」
「唉,真是……」蘭姨傷感地嘆了口氣,「那讓她睡吧,讓她好好地睡一覺。」
***
花店樓上,夏安兒的房間裏窗簾半掩,樓下蘭姨幾人説話的聲音透不了半點,靜謐得與世隔絕一般。她早上抽血前沒有吃藥,回家的路上吃了方俊給她買的燒賣後才吞了那五顆藥丸,睡意很快就來襲。她沒有先去店裏和蘭姨打招呼,直接回到房間,換了衣服一躺下便睡著了。
房間裏只有些許淡薄的光線從窗外照入,夏安兒睡得昏沉,眉間總是皺了又鬆。突然,一隻蒼白的手在她額前晃過。
夏安兒的床邊不知何時多了個血紅的身影,正垂頭盯著她的睡顏。血紅的寬袖中伸出了一隻毫無血色的手,在夏安兒臉上晃過,似乎在找一個落點。隨後,那隻手移到她的喉嚨上。
窗外的樹椏抖了抖,那隻手快要碰到夏安兒的皮膚之際,她的身體忽然發出一圈朦朧的白光。那隻手猛地一滯,凝在半空,隨即藏回袍中。
紅色的身影站了好一會兒,之後居然憑空消失了。此時,窗外的樹椏又抖動了一下,另一個男人出現在夏安兒的床邊。他盯著夏安兒的頸項好一陣,似乎很煩躁地甩了一下手,也消失了。
夏安兒剛裸露在外的頸項,現好好地蓋在被下。
***
隱密的山林一隅,有一座孤零零的四層建築,看上去又破又舊,旁邊還圍了一圈鐵網。那舊樓的大門緊緊封閉,遠看的話就像座廢棄了多年的舊樓,但要是湊近看的話,就會發現被木板釘緊的窗口邊沿依稀透出了微弱的光,某些房內還傳出了不容描述的曖昧喘息。
凌晨四點左右,萬物休眠之時,所有的聲音都靜了下來,光也都熄滅了。舊樓某個後備門悄無聲息地被打開了,從裏面躡手躡腳地走出了兩個年輕的女人,其中一個的懷裏正抱著個裹得嚴實的小布包。
兩人似乎對這附近的環境非常熟悉,在黑暗之中還能辨明方向,腳步放得極輕,走向了後山的樹林。她們的身影很快便隱入林中,一聲不吭地穿過了好些小路後,其中一個較圓潤的女人終於鬆了口氣,輕道:「可以了,這裏夠遠了!」
在她身旁緊抱著包裹的女人一臉秀麗,卻有些瘦削。她如釋重負般笑了出來,邊往前走,邊溫柔地掀開了懷中包裹的一角,露出裏面一雙清澈無辜的大眼睛。
原來那包裹裏藏著個嬰兒。那嬰兒非常小巧、看上去就五、六個月大,小臉肉乎乎的,麵團似的又白又嫩,在看見女人的笑臉時,瞇著彎彎的眼睛咿咿啊啊地發出類似「媽媽」的聲音,逗得兩個女人相視而笑。
那孩子十分乖巧,也不見吵鬧,總是認真地凝視著女人,張嘴露出兩顆可愛的下門牙,奶聲奶氣地回應她們溫柔地對自己説的話。女人交換抱嬰兒時,嬰兒從襁褓中伸出了蓮藕似的小手,一把將拇指塞進了嘴裏吸吮。清瘦的女人怕孩子冷,將掉落一角的小被子重新蓋緊在孩子身上。這時,較圓潤的女人瞥見她刺滿了小孔的手,眉頭猛地皺了起來。
「你手怎麼啦!」
清瘦的女人聞言笑了笑,攤開五指不以為然地晃了晃,頗驕傲地説:「這些是我努力的見證!」
她見摯友一臉不解,輕輕一笑,解釋道:「最近不涼了些嗎?我琢磨著給孩子做件新衣服,偷偷取了塊桌布,又掏了被子裏面的棉花,熄燈之後就著月光給孩子做了件暖一點的衣服。這些啊,是我看不清楚刺出來的戰果!」
「原來是這樣......」女人點了點頭,十分心疼地握著好友的手端詳,又道,「你做小棉襖,用我們的舊衣服就行啊,怎麼要用桌布從新再做呢?這不添麻煩了嗎!」
女人聽罷忽然垂眸,撫著漸漸升起睡意,緩緩地眨眼的嬰兒道:「那些衣服不乾淨,我不想讓她碰到......」
好友一聽,瞭然似地低下頭,眉目間流轉著一種悲傷,輕道:「還是你想得仔細。你對,我們女娃娃,一定得是乾乾淨淨的......」
清瘦的女人見她傷心,故作輕鬆地轉移了話題:「你看看,孩子睏了!我們先哄她睡了,然後得在有光之前回去。周娘説了,今天電網就停半小時,之後又該通電了。」
天色仍黯淡無光,四周還有蟋蟀的鳴叫聲。在此之中,一陣歌聲在後山林中隱隱綽綽地低迴,迴盪著一首異國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