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涼風吹過，吹落本來還堪堪掛在那老樹上的黃葉。寺院後的空地上迴盪著一下一下的掃地聲，還有一把含糊的女聲。

「阿彌陀佛啊，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多重要啊，要記住才行呢……」

女生穿著一身素服，邊打掃邊搖頭晃腦地自己和自己説話。此時剛好寺裏的和尚經過，聽到這一連串的自言自語，忍不住笑了出來。

「哦，有多重要啊？為什麼一定要記住？」

「啊！大師！」女生停下手中擺動的掃帚。

「又來幫忙打掃了？真是很有心啊。」

女生靦腆地笑了笑，「沒有，就是喜歡這裏清幽的氣氛，可以幫我整理思緒，不用胡思亂想。」

「哦？」和尚光滑的腦袋偏向一邊，「那你最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啊……」女生搔了搔前額，有些難為情地説，「我最近讀了一本書，介紹各種世界不解之謎。其中一個説了二十年前左右，世上的人是會做夢的，就是睡覺的時候可以去到另一個世界，看到醒來時看不見的東西，做醒來時不能做的事情……欸大師，你也做過夢嗎？是不是很幸福啊？」

和尚頷首。

「很久很久以前的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現實中的慾望化成了夢中虛境……但夢中之事，有善有惡，並非全然幸福呢。」

「這樣喔。」女生點頭，「我還為了能在睡覺時夢見我喜歡的人，跟著那書裏面説的，反覆唸他的名字呢。」

和尚又笑了。見到和尚笑，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説：「我呢，見到好看的男人就會被吸引，不能自拔，所以就念念經文，希望自己不要太受美色引誘。」

和尚聽了，笑得開懷：「這可不是經文的原意啊！」

「真的嗎？」女生倒抽了一口氣，「那『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和尚從鼻裏輕輕呼出一口氣，「世上一切現象為色，因緣合和，因有空方能現色，色為空的體現，色也即是空，空也便是色。」

女生聽得一頭霧水，想再釐清這其中的概念，卻張著嘴巴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好一陣後突然擠出了一句：「夢境生自人的慾望，但夢終究是假的，是這個意思嗎？」

和尚看著她的樣子，合掌一笑。

「都説夢非真實，生自人日思夜想，為虛空一場。但夢中之見，多為人們在生活中壓抑藏匿的真實情感，在熟睡之際、放下警惕之時演變成夢中場景，可謂真亦假時假亦真……」和尚看了向遠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但世間一切，也只是夢一般，終將逝去的幻影啊……」

女生呆呆地側著頭，看著和尚緩慢地離開的背影，仍不太理解他剛才那番話的意思，於是又垂著頭，一下一下掃起地上的落葉。

***

星期六的下午，方雅和平日一樣賴在花店的軟沙發裏，聽著窗外鳥鳴，翻著她手中的書。

難得看見方雅看書，蘭姨在一旁走來走去整理花束時都盡量不發出聲響，希望自家女兒溫文儒雅的時間能夠再延長一些。蘭姨在給風信子噴水時，方雅才從書中抬起頭。

「媽，這書裏面寫二十年前的人都會做夢，就是睡覺的時候會看到幻象。你以前也有做過夢嗎？」

「夢嗎……」蘭姨擠著噴嘴，眉頭皺了皺，「有呢！我年輕的時候總是重複做同一個夢，嚇得我半死！」

方雅的表情亮了起來，急忙八卦地問：「是什麼夢？」

「什麼夢呢？」蘭姨放下了水壺，努力想了好一陣後道，「哎，想不起來了。」

「啊嘖……」方雅頓時覺得無趣，隨手將書放在沙發扶手上，伸著懶腰的時候，雙胞胎弟弟方俊就走了進店。方雅扭著頭，瞅了瞅方俊的身後問，「咦，安兒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