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念致摇头的想法不太坚定,干脆放弃回答,反问道:“你喜欢吗?”
任故文笑,“觉得挺有趣的,不过我待会有事,不能跟你上去看了。”
“这样啊,”单念致有些失落,还没说再见,眼里就已经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你可不可以把号码告诉我,我回去拍照片发给你。”
单念致屏息凝神,清空思绪,为记住十一位阿拉伯数字蓄势待发。他一向聪明,但面对任故文的时候,难掩紧张,这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未料,任故文直接从包里拿出个小本子,刷刷写完后撕下递给单念致。单念致盯着上面行云流水的一串数字,顺势提出了个十分正当的请求,“你签个名字吧。”
签好后,单念致攥着那张纸,心脏跳动的频率增高,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在纸上集齐对方的家庭住址生辰八字。单念致多少有些作为“不熟人”的自觉,犹豫着问道:“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你?”
面前的未成年实在太过小心翼翼,任故文不由得轻声道:“放假哪来的打扰不打扰,只要你别半夜打过来,我都会接的。”
“你真是个好人。”单念致弯唇一笑,特别真诚的说。
任故文故作深沉的收下好人卡,和他告别:“你好好休养,希望早日见到你脱下病号服、离开医院的那一天,走了。”
每次见面都不超过五分钟,单念致实在不舍,纠缠着说要把任故文送到医院门口。到了大门前,又是免不了一番拉扯。
“送到这就行了,赶快回去吧。”
“再等一会,你打上车我就走。”
不过单念致没等到出租车,等到了一辆白色宾利。
一路上叽叽喳喳说话的人突然噤声,任故文不由得瞅了一眼,却发觉单念致已经小步从身旁挪到三米开外的位置。
若是直接离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怪就怪在单念致的走路姿势,小碎步倒腾的特快,上半身却屹然不动,跟螃蟹似的横着移动。任故文驻足欣赏了模仿表演。
车上下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气场十足的扫了一眼任故文。任故文还没弄清什么情况,就听到单念致局促的喊了声妈。
原来是看见家长了,可这又不是学校,为什么单念致脸上会浮现出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紧张和不安?
恰好出租车到了,任故文的思索被打断,眼前的场景也没告别的必要,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去。路口拐弯,任故文余光瞥见医院大门前的场景,单念致垂直脑袋,和母亲隔着两人的距离朝住院部走。
灌木丛的树木很快遮挡了视线,任故文按下车窗,任由放肆无边的晚风吹拂脸颊。
今天遇到了个娇贵的小王子。
那个女人,是恶毒的后妈吗?任故文漫无目的的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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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母亲撞见护工在下象棋的时候,单念致就知道自己身边又该换人了。沈墨雪让助理把衣服放在床上,说:“换上衣服,晚上带你参加孙家孩子的认亲宴。”
单念致穿着病号服,身上连个口袋都没有,写着任故文号码的纸条被攥在手里,还好是用圆珠笔写的,若是钢笔,此刻纸条上的字迹怕是要被手汗浸染了。
不过也幸好,他的手里抓着点东西,否则指甲陷进肉里,流出来的就是红色的血了。
对于一个从见面就没说过一句关心话的母亲,单念致苍白的笑了,道:“我身体还没好,需要静养。”
沈墨雪的眉头始终紧锁着,好像看到单念致让她多么忧愁似的,道:“如果不是你胡乱吃东西,至于住院吗?”
单念致表情不虞,沈墨雪缓和道:“好了念致,别闹脾气了,妈妈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你也知道,那件事上我也被吓着了,怕你被方深若带坏了,所以才同意送你去疗养院的,我们没有恶意的。”
说着,沈墨雪被自己感化了,从袋子里拿出衣服,平整的摆在床上,温声道:“把衣服换上,十分钟后助理接你下楼。”
唉,单念致叹了口气,又被安排了。
他小时候看过一个绘本,主角是小男孩和木偶人,木偶人手腕上挂满了细丝,小男孩拉紧细丝,木偶人就会高举双手,相反的,小男孩松开细丝,木偶人的双手就会垂下。
木偶人被松松紧紧的拉扯很久,很久后断掉一只胳膊,永远的休息在杂物室里了。
单念致觉得自己就像是木偶人,细丝的牵引者是他的父母。
可他没木偶人幸运。
胳膊没断,所以仍旧被拉扯着。
路过茶几旁时,沈墨雪低头看了一眼雕刻成玫瑰的苹果,它已经氧化发黄,没有刚削好时的清脆饱满。
沈墨雪抽了张纸,在单念致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苹果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是单念致从疗养院离开的第四天,沈墨雪说,“东西也都收拾收拾吧,以后回家住。”
沈墨雪走了。
单念致无助的站在床尾,身后是崭新的衣服,眼前是发黄的“玫瑰”。
被安排好的……
内心希冀的……
单念致痛苦的蹲在地上,无助的呐喊,为什么,为什么又没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