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了薛府住着,他们有几日都没见到成宣那骚包身影,不用想都知道是潇洒去了。
趁现在朔方城俨然成了江湖城,天冬每日早出晚归探查关于“组织”“绝世高手”“丝状武器”的消息,不到半夜绝对看不见人影。
林水遥也趁机去宣扬自己走马帮的押镖,听说这几日拉了不少生意,今天更是一早出门,说是有个大单子要谈,风风火火只能看见个背影。
而素影只能独自留在薛府照顾一下目不能视物的空巢老人李松山,没什么事做,她就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数蚂蚁。
“要下雨了。”李松山道。
“你又占卜?”素影抬头瞪了他一眼,想起他看不到,又狠狠道,“当心我揍你!”
李松山:“......”
“你感受不到吗,风是冷的,空气很湿,现在云很厚吧。”
素影狐疑地看他,然后扒着栏杆把脸伸出去看天。
下一刻,一滴雨水吧嗒砸在额头上。
冰凉,没有一点温度,成宣每次一闭上眼睛就可以想起那天。
他捧着钟灵秀最爱的糕点,踏入长虹楼,一滴液体落到额头上,他伸手一抹,殷红的血在指尖晕开。
他没来由的恐慌,因为钟灵秀的房间就在正上方。
成宣脑内空白,往楼上冲去,一个头戴兜帽的黑袍人抱着道裹得严实的纤细身影,与他擦肩,他只来得及看到那人的乌唇,并没有留心别的。
钟灵秀的房门虚掩着,他的手颤抖得厉害。
里面没有人,地上只剩一滩血迹。
两天后,官府在乱葬岗找到了她的尸体,但没人肯上去把她弄出来,长虹楼的老鸨嫌晦气不肯来认领,是成宣从死人堆里把她扒出来的。
鲜活的花失去生命之后只剩下一地残败。
钟灵秀的脑袋歪着,脖颈被割开了大半,他把脑袋帮她安放好,但抱起来就又摇摇欲坠了。
她好轻,像云一样,可能是鲜血流尽了,细腻柔软的皮肤都干瘪下去,像枯树皮。
成宣第一次厌恶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这让他永远记得钟灵秀的痛苦、挣扎、无助,记得她摆不正的脑袋以及干枯的皮肤。
还有那一滴落在额头上冰冷的血。
没人知道成宣有个心爱的女孩,她因家中巨变被卖到欢场,成宣找到她的时候,她声音藏不住的哽咽,却还是下了逐客令。
“成公子,我们早已不是一路人,请回吧。”
他明白钟灵秀的无奈和心碎,他出去闯荡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别人已经不喊他成公子,他有个臭名昭著的称呼,叫做拈花闝客。
“我们现在是一路人了。”
绝配不是吗,一个阅女无数的闝客,一个艳冠群芳的头牌。
没事的时候,他常跑到长虹楼陪她,没有什么旖旎香艳的风光,就是对坐着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
钟灵秀会偷偷和他说有个小姐女扮男装来玩,却撞见自己的未婚夫,两人大吵大闹摔坏了老鸨在柜上摆的招财玉如意,气得老鸨三天睡不着。
成宣会告诉她雪漫原有永远不停的暴风雪,整个天地似乎都回到混沌未开之时,会告诉她云绝岩有历代武林盟主描刻的千万剑意和大气磅礴的云海,他把她想见又不能见的一切绘声绘色地告诉她。
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不知道谁害死了钟灵秀,成宣抱着她的尸体,一步步从南走到北,把她埋在了雪漫原,让风雪裹住她破败的身体,让她永远回归自由。
返程的时候路过旗县小歇,成宣被当成凶手绑在柱子上也懒得挣扎辩解,却在黑暗中看清了薛闻的脸,下巴一模一样的弧度,乌色的唇。
他只是薛春寒众多小厮中的一个,成宣从没有在意过他,却在那一瞬间串联起了一切。
那天在长虹楼,薛闻和他错身而过,他们互相瞥了一眼,薛闻害怕了,他知道成宣过目不忘,也知道钟灵秀对成宣来说意义不一样,世间再美好的女子都无法与她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