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房门忽然被敲了下,他心头一紧。
“长夏,有件衣裳的袖子破了,给我缝缝。”
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裴曜。
雨势依旧不小,顺着屋檐流下来,连成一片雨帘。
裴曜手里攥着一件衣裳,他人高,手也大,手指修长,攥紧时手背青筋凸起。
他等了一下,没听到里面答应,眼眸微顿,脸色有点不好,一张清俊和气的脸染上几分冷硬。
房门没关,只是闭着,他径直推开门进去。
吱呀一声,房门合上,插上门闩的微小动静被哗啦啦的雨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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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曜离开了,带着缝补好的衣裳。
长夏嘴唇微红,眼泪打湿了睫毛。
他心跳得很快,心甚至一度在颤抖。
裴曜胆子太大了,家里大人都在,也敢进来。
再次被亲住时,他几乎吓破胆子,眼泪一下就流出来。
长夏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可裴曜一句,“夫郎就要这么做”,让他连反抗都没了。
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买来给裴曜做童养媳的,因此对裴曜,他没胆子说“不”字。
小时候不清楚夫郎是什么意思,长大后才发觉,原来是要和裴曜成亲。
而且从小他就被委以照顾裴曜的重任。
他嘴太笨,不懂怎么嘘寒问暖,只会闷头给裴曜洗衣做饭,缝衣纳鞋,扫屋子、晒被褥。
这些活对他来说不难,都很好做。
尽管懵懂,这两次发生的事,他大概明白是不能告诉人的,更不能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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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屋,陈知闲来无事,挑颜色相近的碎布给自己糊鞋面。
听见外头裴曜的声音,他和裴有瓦都没在意。
裴曜衣裳都是长夏做的,袖子破了没找他很正常,正好落个清闲。
雨势大,雨声自然不小,吃过饭人也惰怠困乏,他俩在屋里歇息,根本没留意外头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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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鸡鸭、毛驴都要吃草,只要天晴,打草是不能落下的活计。
长夏割满一筐草,压得挺实在,不等他背起,从旁边伸过来一只大手,将竹筐拎了起来。
对上裴曜没什么波澜的眼神,他讷讷收回手,没有去争。
裴曜背着一个竹筐,肩上又挎着一个竹筐,他高挑结实,这点分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倒是长夏,这么多年都瘦巴巴的,不见长多少肉,背的竹筐稍微大一点沉一点,看起来要被坠得往后仰。
长夏在后面跟着,两人一路没什么话说。
等到家,在后院掏出鲜草喂牲口的时候,长夏感受到频频向他看来的目光。
实在逃避不了,他畏畏缩缩抬头。
裴曜脸色不怎么好看,见人望过来,他轻嗤一声,决然地转过头,没理会长夏。
直到两人再次出门打草,他都没有再看长夏,一心一意只看前面,连眼神都不愿意分过去一点。
长夏懵懵的,知道对方的怪脾气又上来了,他低下头,更加不敢说什么。
沿着小路往村后走,一直来到河边,再顺着河岸往上游走一段,有一处山坡,坡下绿草悠悠,草叶鲜嫩。
这么好的青草,牲口一定爱吃,长夏连忙从竹筐里拿了镰刀割草。
太阳大,很快就热得一身汗。
裴曜干活从不含糊,没有因为生气而懈怠,他胳膊长,弯腰挥起镰刀又快又利落。
塞满竹筐后,两人坐在树荫下休息。
喝完最后半筒水,长夏舒了一口气。
裴曜的竹筒也空了,他将塞子塞好,重新挂回腰间。
长夏伸手拔了一根草在手里随意编弄。
裴曜回想了一下,好像一直都这样,手里总要揪点小东西玩。
他目光落在长夏手上。
不好看。
谁打草手上都避免不了沾些黑绿的草汁。
和脏没有关系,长夏的手指细长,但指节有点粗糙,不是一双好看的手,只会让人知道他经常干活。
长夏刚来那几年,每年冬天手上都会长冻疮,也经常干裂。
裴曜记得很清楚,阿爹每年都会给长夏手上抹点猪油,将干裂的皮润下去。
那几年年景不好,地里收成少,人人家里都不宽裕,猪油自然金贵,但陈知还是狠了心挖出来一些给长夏涂抹。
孩子小,手烂成那样实在让人心疼,再一个长夏是买来的,要是养得不好,容易在村里惹闲话。
裴曜不清楚这些,他那时候小,只记得猪油了。
这几年大了,长夏双手不再长冻疮。
歇够了,长夏扔掉手里的草,起身要背竹筐。
然而裴曜再次将筐子拎了过去,在他愣神的时候,忽然用一种近乎恼怒的目光看向他。
长夏心头一跳,不知道又怎么惹到了对方,他试图拿回竹筐,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背就好。”
裴曜有些气恼。
他见过同龄小子献殷勤的时候,那几个漂亮的姑娘双儿总是含羞带怯露出笑容。
长夏倒好,他帮着干这干那,连个笑脸都没,呆愣愣的,看着就烦。
他将竹筐甩上肩,用一种挑剔、审视的目光,将长夏从头到脚打量一番。
不好看。
除了嘴,都不好看!
恼羞成怒的高挑少年气冲冲走了,长夏空着手,没拿回筐子。
他原本因为对方怪异的打量感到一丝难堪,见状,急匆匆跟了上去。
饶是如此别扭,两人下午还是一起出门打草。
裴曜有点不情不愿,但他记着阿爹前两年的话。
长夏大了,他们家只有一个双儿,没有亲近的堂妹堂弟,只要他在家,长夏出门干活,他就得跟着,尽量不让长夏孤身一人。
陈知并未提及缘由,但裴曜清楚那份言外之意。
泼辣的双儿、姑娘要是独自外出,一般不会受欺负,长夏性子软弱,要看紧些,世上多得是欺软怕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