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阳早上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出来的。
他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没睡。
明明还是原来的床,还是自己一个人睡,就是一夜无眠。
他猛搓了几下脸,企图让自己的脑子更加清醒一点。
放眼望去,沙发上的人脑袋枕在臂弯里,眼睛还眯的实实的,一条腿搭在沙发的边缘,另一条撑在地上,可能是为了防止自己不掉下来,身上只盖着一个被角,其他的全部都堆在地上。
自己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他倒好,睡在沙发上还睡得如此舒服,可真是。
辰阳想想都觉得有点好笑,他的目光又在沙发上停留了一会儿,转身进了卫生间。
牧遥是被冻醒的。
他醒来后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反应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
他起身想坐起来,第一遍没有起得来。
用一只手撑着沙发才勉强坐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浑身不舒服,哪哪都不对劲。腰又酸又疼,一条胳膊完全是麻木的,应该是脑袋压的,腿也没有知觉了。他转了转脖子,还好除了有点僵硬外没有其他的不适,落枕就麻烦了,那又得痛苦个十天半个月。
他怔怔的目视前方,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最先开始的情绪是无助愤恨,而后又觉得丢人,不知不觉耳朵都红了,自己还没有发觉,脸都丢尽了。
昨天下晚自习后回到家,刚推开门,里面看到的一幕让他现在想起来都深恶痛绝,毛骨悚然。
几乎是出于下意识,他直接拉开门,逃命般的跑出了那个是非之地。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跑下楼的,心里面只有一个声音在咆哮,离开这,快点。
第一次,他对家这个词有了害怕、厌恶之情。以前虽然说不上有多喜欢吧,起码觉得那是个可以用来遮遮风雨的地方,从昨天晚上开始,这个想法也被彻底撕破了。
他又隔着校服,紧紧的把口袋里的钥匙攥在了手里,感受着它给手心带来的丝丝痛感。
听到开门的声音,牧遥猛的抬起了头,朝那边看去。
辰阳头发湿着,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流下来,落在了肩膀上,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毛巾,随着开门的动作在头上擦了擦。
“去洗漱吧,牙刷毛巾都是新的,我给你找出来放在洗漱台上了,你进去就能看到,”辰阳说着走过来坐在了沙发的另一头。
牧遥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刚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想说些啥但又无从下口。
辰阳看着纠结犹豫的人,问道:“怎么了,”手里擦头发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那个,”牧遥挠了挠后脑勺,“昨天晚上实在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辰阳把毛巾从头上拉了下来,偏过头看着站在沙发旁边不知所措的人,突然就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
“不碍事,举手之劳而已,”他又拿起茶几上面的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赶紧去洗吧,不然一会儿该迟到了。”
牧遥想了想,还是又加了一句谢谢,就快步走向了卫生间。
昨天晚上由于天色太晚了,但更多的是因为心里面淤积的各种不可控情绪,导致他根本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现在它们才开始慢慢进入自己的视野。
这是一栋不太新,确切来说应该是很老很旧的楼,楼梯的扶手虽然重新被刷过了,但也掩盖不了它破败的气息;墙上那不知道是后来粉刷的还是它本来就有的墙皮,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掉了,露出了本来的水泥面貌;楼梯上面的台阶也差不多,有好多初都是缺了一块然后拿水泥就那样抹了两下,新旧水泥颜色的差异有点过于明显。可能是外面下了雨的原因,有几个台阶上面留下了新鲜的、从脚底刮下来的泥巴,就那样静静的放在上面。
如果说楼道里面的这些一时间吸引了牧遥的眼球,那么外面看到的那一幕可能惊艳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
往后看到的任何一处风景,都无法跟它媲美。
亦或者可以说没有相比的必要性。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就那一眼,毫无前兆的闯入了他的视野,从此,生活就有了它本应该有的颜色。
雨后的天空,是澄澈的、干净的。
天微微亮了起来,还带着点点不易察觉的朦胧,像还未被黑夜揭开的薄纱一般,有点神秘。
太阳暂时还是吝啬的,不肯放出哪怕一丝丝曙光。
借着最后一抹月光,还有黎明的即将破晓,大槐树展现了它本来就该有的全貌。
粗壮的树干上面又分出五六枝大树杈,树杈上面又分出好多密密麻麻的小树枝,就这样一层又一层,一个又一个,争先恐后;所有的不管大的还是小的树枝,撑起了一个巨大的绿棚。说绿棚一点儿也不为过,它展开,就好像遮住了整片天空,所有的庞然大物在它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但更多的还是带给人心理上的那种震撼。
昨天晚上只是看了个大概,刚刚牧遥又发现了一个。
树的主干并不比直,它是弯的。
从根部上来不长一段距离就开始弯曲了,似少女的腰一般,婀娜娇美,线条流畅,再往上一段就又开始变得傲然挺立。
树叶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绿意盎然,更加鲜嫩,有种用指甲轻轻一掐就能掐出水来的错觉。树上已经看不到槐树花了,本来已经过了开花的季节,加上雨水的重量,都以及销声匿迹了。
树底下偶尔还能看见一两朵,都在准备最后的仪式,打算与大地合为一体。
等他们俩走到教室的时候,早自习已经开始了一大半了。
所有人都在埋头苦读,因为瞌睡站着那么几个身影。
从后门进来,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们。
“你们俩今天怎么都迟到了?”听到后面拉椅子的动静,周子凯小心翼翼的转过头来问他们。
“那个,一不小心就给起晚了,”牧遥把英语书抽出来回答道。
“那阳哥呢,”周子凯又把目光放在了辰阳身上。
辰阳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怕他啰嗦,问个不停,就很不情愿的说道:“怎么,我迟到很惊奇吗,这难道不是正常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