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进来。”
*
默书依旧守在门外。
江烬梧重新跪在垫子上,继续抄经,就这么晾着那人。
谢昭野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熟门熟路向供桌上白皇后的牌位拜了拜,然后看向江烬梧的背影。
江烬梧是出了名的风光霁月,有先皇后之风,如松似玉,清隽无双。
即使跪着,他的身形也是清正的,只是好像又瘦了一些。
“殿下还在生臣的气吗?”他问。
江烬梧道,“没有。”
“好,那臣换一个问题,殿下这一年,有想臣吗?”
江烬梧低头抄书,吐出生硬的两个字,“没有。”
谢昭野笑笑,“可是臣想殿下了。”
“一年前,臣想让殿下亲口说舍不得我,想让我留下,可殿下却一直不肯挽留,所以臣一时赌气赌气,离开了上京。”
“在见不到殿下的日子里,臣一直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和殿下赌气。”
江烬梧手中的笔滴落了一滴墨水。
半晌,江烬梧放下笔,起身,直直瞧着谢昭野,“一年不见,你回来就是为了戏弄我的?”他问:“谢大人想看孤作何反应?喊人进来将你拖出去打一顿可好?”
谢昭野轻笑一声,凑近了些,还是不太正经,“殿下舍得吗?”
“孤为何舍不得?如你这样三天两头冒犯孤的,整个上京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江烬梧冷声。
“可即便如此,殿下也未曾罚过我,这不正说明,殿下舍不得吗?”
江烬梧瞪了他一眼,有些憋闷。
“谢昭野,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殿下这话可伤透了我的心,我明明一直都很想讨殿下您的欢心,这不,才一回京就马上来看您了。”
江烬梧只有四个字:“谎话连篇。”
他当即要去把默书喊进来,却在转身之际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整个人被他挟制着。
温热轻轻触在江烬梧的耳廓,他浑身一僵,一时竟然忘记推开他了。
“你,放肆。”可惜这声“放肆”没有一点威慑力。
“殿下。”谢昭野在他耳边,轻声,“臣再问一遍,您真的没想过臣吗?”
“没有!”
谢昭野却咧嘴笑了。如果真的从未想过,一年后,他又为什么会给自己送绝笔信?信里四个字“长绝勿念”,叫谢昭野却一眼看透了,江烬梧分明是死都不想他忘记,所以故意送来这么一封信,好让他一直记着他。
“殿下,您如此冷漠,真叫臣伤心啊。”
他口中说着伤心,调子仿佛撒娇一般。
江烬梧却没有跟从前一样纵容他,反而在听到他半真半假的撒娇后神情迅速平静下来,挣脱出他的怀里。
“谢昭野,你到底想做什么?”江烬梧说,“西宁侯已死,褚大人的冤屈已洗清,你应当,不需要我了吧。”
他抬眸,看着谢昭野,“你不喜欢皇城,既然辞官了,又为什么还要回来?”
谢昭野张了张口。
江烬梧却并非一定要他的回答,他移开视线,“这里到底是皇宫,你仗着自己轻功好闯惯了,但马有失蹄,别再这样了。”
谢昭野眼睛一亮,“殿下是在担心我?”
“你是褚家留下的唯一血脉,我这是看在褚大人的面子上。”
谢昭野笑得狡黠,“殿下说是便是吧,无所谓什么原因,我只肖知道殿下是在关心我就好。”
江烬梧冷眼瞥他。
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
江烬梧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默书。进来。”
江烬梧一点都不想看到谢昭野,“送他走。”
语罢,江烬梧又跪回去抄经。
谢昭野眼底的笑意归于平静,视线紧紧追在江烬梧身上。
“殿下。”他含了抹笑,“再见到您,臣很开心。”
江烬梧也不知有没有听到,没有任何反应。
默书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谢昭野从后边的小门出去。
不过谢昭野并没有立刻离开东宫,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才开始向默书打听。
“殿下这一年过得如何?”
夜色中,默书眸光微动,过了会才道,“其他的倒还好,只是殿下的性子谢大人是知道的,总是一个人闷着,久了,奴才也有些担心。”
谢昭野:“今日陛下为何忽然训斥殿下不孝?还短短时间便传得满大街都是?”
默书本就耿耿于怀,“白天殿下去永和殿侍奉汤药,与陛下吵了几句,谁知下午安公公就带着口谕来了。至于这消息为何传得这么快,也就只有长乐宫那位了。”
长乐宫可不就是秦贵妃的寝宫?
谢昭野皱眉,“她竟然还不死心?”
他又问,“殿下的性子不应该和陛下起冲突才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一年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默书:“倒也不是经常,罚跪抄经这还是第一次,只是有时陛下会留殿下一人谈话,每每这之后殿下就会心情不好,可陛下具体说了什么奴才也无从得知。”
谢昭野道,“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太子和陛下的关系并没有闹僵?”
默书有些意外,“这,殿下和陛下的关系自然还不到闹僵的地步,往常陛下也是会夸赞殿下政务处理得好的。”
既然如此,一年后,江烬梧为什么会因夺权失败而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