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妄推开院子的栅栏，缓步进来，道：“嗯，想着天色还早，就出去找东西吃了。”

“哦——”彦祝点了点头，这一声应允尾音拉的极长。

凌九妄走近了才注意到对方的穿着打扮，彦祝身穿宽松的素白衣裳，细看能看见不少褶皱，明明有着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衣裳却白净如新。两袖垂落，微风拂过便被轻轻吹动起来。他没有束起所有头发，而是用一根木簪简单地绾了一个髻，任由长发披散在肩后，看起来像个山间慵懒的仙客。

凌九妄不禁好奇道：“怎么突然换了一身衣服？”

“这几天奔波劳累，刚刚睡醒就去沐浴了。想着今天哪也不去，就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彦祝一边笑吟吟回答道，一边半蹲下身将地上的药草铺开晾晒，然后偏过头问道：“小九带了什么回来？”

凌九妄取下系在腰间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放在柴火堆上烧着，然后拿出纸包，面朝彦祝将之前剩下的桂花云片糕摊在了手掌上。

彦祝眨了下眼睛，似乎惊讶于对方出去短短一趟就带回来这些精致的糕点。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拿了一块吃进嘴里，咀嚼着咽了下去才继续问道：“这些你从哪里弄来的？”

凌九妄道：“出去偶遇了故人，他给我的。”　　彦祝闻言感觉有些意外，他认为凌九妄应该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不像会有什么朋友的样子。

他了然地“哦”了一声，然后看向柴火上的竹筒，耸动了一下鼻翼，问道：“你还去捉了泥鳅？”

凌九妄道：“这你都知道？”

“我闻得出来。”彦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而狐疑道：“我没带你去过骈水溪，你居然认得路？”

凌九妄道：“哦，不认得。只是记得你曾说过的方位，走着走着就到了而已。”

彦祝很少遇到会记着他说过的话的人，就连他平日里经常千叮咛、万嘱咐的村民，他们也不一定会记得他说过的话，更何况是他无意间随口提及的一个方位。

他的眼尾微微弯了弯，似乎有些欣喜，只是脸上的神情并不明显。

凌九妄也没有察觉到他细微的神情变化，他开门见山问道：“知不知道藕池村怎么去？”

彦祝惊诧道：“你怎么会想去那里？”

凌九妄沉声道：“你就说知不知道。”

“我自然知道，藕池村是我们村子的邻村，不远不近。”彦祝点头道，然后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沉默半晌才继续道：“从这里出发的话，走路约莫一刻就能到。”

凌九妄道：“哦，我有些要事需要去那里一趟，得劳烦你给我带路了。”

彦祝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试探性问道：“只是带路么？”

凌九妄道：“你若是想同我一起去，也不是不行。”

“我……”彦祝一时语塞，觉得自己倘若果断拒绝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于是道：“我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他虽然知道附近的村子有哪些，在什么位置，却很少真正去到过那些村子里，也很少离开过苜棠村。

“我可没有强迫你，是你自己答应的。”凌九妄扬了下唇角，似笑非笑，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到时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差事。”

彦祝又不蠢，有了之前的经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差事，无非就是帮凌九妄画符或者摆阵。

虽然他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婉拒对方。嗯……只要别再让他日夜颠倒，好像倒也没什么所谓。

凌九妄仿佛就是断定对方不会反悔似的，直言道：“准备好纸笔朱砂，明日启程。”

彦祝睁了睁眼睛，眸中流露出一丝惊讶：“我还以为你现在问我就是想现在去呢。”

凌九妄道：“你不是给自己放休沐了么？”

“那倒也是。”彦祝恍然大悟，随后话锋一转，“不过这一趟得去多久？”

凌九妄道：“不知道，可能很快，也可能很久。”

彦祝听见对方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心里有些摇摆不定，感觉这次或许是一趟远门。

虽说今日是休沐，但他还是不能闲下来，他得把各种各样的药草处理好放进方形矮柜里，还要附上标签说明是什么药材，主治什么类型的疾病、有什么样的功效以及药忌，以便村民拿取。

彦祝铺好地上的药草，站起身正要走进屋里。

凌九妄喊住他：“你不吃？”

竹筒的外部被柴火烧得焦黑，弥漫着一阵淡淡的竹香，内里的泥鳅滋滋冒油，热气腾腾，鱼香四溢。

彦祝婉言谢绝道：“我不太饿，吃了糕点足够了。”说罢，他走进屋里。

凌九妄并不关心对方进屋里做什么，他依旧盘坐在地，自顾自地闷头吃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吃完了所有的泥鳅，柴火也烧完了，只剩下余烬和火星。

彦祝进了屋子就再也没有出来。

凌九妄走到窗边，微风吹动着竹帘轻晃，他透过缝隙看向屋内，只见彦祝背对着他，半弯着腰在灶台上写着什么东西。

灶台上堆放着厚厚的一沓纸，依稀可见最上面的那张写着几行工整的墨字。

不多时，彦祝写完了最后一张纸的内容。他捧着那一沓纸走到方形矮柜前，挨个抽屉打开来，将那些纸正面朝上，放了进去。

他终于放完手上的纸，双手拍了拍灰尘，转身就要从屋里出来。

凌九妄快速悄无声息地从窗边离开，去了后院的梨树下坐了下来。

彦祝出来院子，才注意到柴火烧尽。他在屋里做事过于认真，以至于没有听见柴火已经熄灭了。

他没看见凌九妄的身影，不用想也知道在后院。

彦祝来到后院，低声喊道：“小九，我事情做完了。”

凌九妄睁了一下眼看了他，表示自己知道了。

彦祝只是来告诉一下，正要转身离开，却听见凌九妄开口问道：“你写了那么多纸，是做什么？”

他淡然自若道：“恐怕这次会是一趟远门，所以我写了很多草药的相关事宜，无非是担忧村民在我不在的时候生了病，他们若是有需要就可以进来自取。”

凌九妄严肃道：“怎可如此随意？”

“村民都没有什么心眼，我还是很放心的。我先去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了。”彦祝笑着道，然后转身走了。

凌九妄努了努嘴，欲言又止，他反而觉得这个村子里最没心眼的人明明是彦祝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