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眼就来到第二天。

天还没亮，依然有些昏沉，凌九妄就匆忙推开门帘走进来，并且发出不小的动静，他站定在彦祝榻前，冷声道：“起来。”

彦祝听见声音醒得很快，他揉搓着眼睛，似乎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睛的余光瞥见窗外昏沉的天色。

他用沙哑的声音道：“唔……小九怎么这么早就叫我……”

凌九妄丝毫不给对方赖床的机会，他负手在前，沉声道：“我们走过去就差不多了。”

彦祝从床榻上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然后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

他梦游似地走出来院子里，在水缸舀了水，粗略地洗了脸和漱了口。然后他又回到屋里，拿出一把檀木梳，简单地梳好头发，绾了一个髻，用木簪定型。最后他从架子上拿了一件浅白色的外罩，披在身上。

彦祝整理好衣着后，拿上了他的药箱子，只不过里面装的是笔墨纸砚。

他看向倚在门边等候多时的凌九妄道：“我们出发吧。”

二人走出来，彦祝突然转过身，凌九妄险些跟对方撞在一起，他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而过就避让开来。

只见彦祝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白纸，他弯腰捡起一旁地上的石块，在门口最显眼的地方压住纸。

纸上工整地写着四行字：今有要事，出门一日。倘若需求，药材自取。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朝着藕池村的方向出发。

路上向来沉默寡言的凌九妄，此时居然主动开了口：“那个村子，你了解多少？”

“啊？”彦祝可能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他想了想，道：“我没去过那里，所以知道的并不多。不过藕池村的村民有时候会背着一箩筐的莲藕来我们村子换其他东西，以前有那边的村民过来跟我换了药材。”

彦祝通过和藕池村的村民攀谈间的三言两语，得知那个村子湖泽众多，荷塘连片，由于盛产莲藕，藕池村亦被称为“藕塘”。

凌九妄闻言只是“哦”了一声，仿佛因为没能问出来什么似的，继续缄口不语。

彦祝倒是不在乎对方沉默下来，他继续道：“嗯……不过说来也奇怪，那边的村民已经很久没有过来我们这边换东西了。”

凌九妄又是“哦”了一声，只不过这次是带着疑惑。

彦祝没再说什么，氛围又陷入一片沉默。

二人走了一段路后，不远处的村落已经隐约可见。

迎面走来一个背着箩筐的大婶，看样子背着的是一些重物，步伐显得有些吃力。

大婶溜圆的眼睛瞟了他们一下，她突然顿步道：“哎？二位公子，你们是要去我们村子还是路过？”

彦祝瞄了一眼大婶箩筐里装着的东西，发现是莲藕，这位大婶显然是从藕池村出来的。

他礼貌回应道：“大婶你好，我们正要去你们村子。”

“这……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比较好。”大婶闻言面露难色，她支吾道，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劝阻的意味。

还没等彦祝开口，凌九妄先声夺人：“为什么？”

大婶叹了口气，忧心忡忡道：“想来你们是外人，应该不知道，我们村子蛇灾泛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那些蛇经常咬坏荷花的根茎，导致莲藕的收成少了很多，就连村民去荷塘挖莲藕也会被咬伤，那叫一个人心惶惶呀。”

彦祝皱眉问道：“这些蛇是怎么来的？”

大婶环顾四周，凑近彦祝耳边，手掌虚掩在嘴边，生怕有旁人听到似的，她悄声道：“是沈大人带来的。”

虽然大婶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凌九妄还是听见了。他很确定，对方口中所说的沈大人就是沈容涣。

彦祝道：“沈大人？那是谁？”

“我不知道，反正村民都这么喊他。”大婶依旧悄声道。

彦祝道：“你怎么确定就是他带来的？”

“就是有一天晚上，突然有很多蛇溜进各家各户，给我们吓得不轻呐，而且怎么都赶不走。大家只好从屋里出来，打算聚在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办。”大婶道。

她突然停顿了一下，继续道：“结果我们出来，就看见村子中心的大荷塘那站着一个陌生的人影。”

那一天夜晚，一个身穿宽袍大袖的人正站在荷塘边，他一边欣赏着面前在月色下摇曳的荷花，一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一条深青色的蛇。

细长的青蛇缠在他手腕上显得尤为乖顺，它静止不动时，仿佛一条串着碧色玉珠的手链。

大婶道：“我看他那衣着，就不像是我们村的。”

凌九妄打岔道：“衣着什么颜色？”

大婶瞟了他一眼，道：“当时是夜里呢，我看不太清楚，反正是浅色的。”

她继续道：“我们村长上前一步，问他是谁，他就说他姓沈，说很喜欢我们村子，还扬言要占领这里。村长一听，大骂他神志不清，满嘴胡话，正要领着我们一起去把他赶出村子，结果他不知道从哪弄出来很多条蛇，把我们咬伤了。喏——”

大婶边说着边挽起袖子，黝黑的手臂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牙印，已经结了一层深褐色的痂。

彦祝惊诧道：“这蛇可有毒性？”

大婶道：“有，但是毒性不大，我的伤口不算深，很多人也跟我一样，几天就好了。倒是只有村长中的蛇毒有些严重，他现在还在家里休养。”

凌九妄似乎听到了关键，他猜测大婶和其他村民中的蛇毒是普通的毒，只需凡间的药汤就能解毒，只不过那位村长就没那么幸运了，中的是另一种蛇毒。

彦祝道：“对了大婶，我是邻村过来的，想问问你们最近怎么都没有来苜棠村换其他东西。”

大婶努了努嘴，抱怨道：“那位沈大人让我们把莲藕带去更远一些的集市换银子呢，还立了规矩，每家每户隔三日就要上缴一次银子。”

彦祝道：“那您现在就是去……”

大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一下脑袋，道：“哎对，我赶着去集市呢。要不是看你们面生，不太熟悉这边情况，我也不会说这么多。”

她最后叮嘱道：“二位公子一定要去我们村子吗？多加小心，别被蛇咬伤了。”

彦祝点点头，道了谢，然后拱手送别了她。

大婶朝着他们身后的方向加快了脚步，二人也一前一后继续前往藕池村。

凌九妄道：“你听出来什么没有？”

彦祝想了想，道：“呃……那位沈大人，也是像谢澈那样的入魔之人？”

凌九妄挑眉道：“还有呢？”

彦祝道：“还有……那些蛇是他驱使的魔物？”

凌九妄道：“哦，脑子还算灵光。”

彦祝闻言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捉弄了，他负手在前，反问道：“那小九可是从大婶的话里听出什么来了？”

凌九妄道：“我听出来的就多了。”

彦祝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道：“那你说说。”

凌九妄道：“他们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中了蛇毒。但是大部分村民几天就好了，只有村长还在卧床不起，是不是和之前救过的小女孩有几分相似？”

彦祝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村长可能被魔煞附身了？”

凌九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