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只觉心头一阵燥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一盒松梵墨来。
“这墨,你平日读书写字用得上,拿去。”
绿翘接过那盒墨,一股沁人的幽香扑鼻而来,细细闻,还有些许不同的香味,比之前闻起来更清新。
“怎么了?”
绿翘忙不迭答道:“此墨香气袭人,不像寻常的墨,倒像是香料。”
“香料?的确可以媲美香料,香彻肌骨,研磨尽而香不散,此墨名为松梵,你不喜欢?”
“奴婢不敢,只是从未见过这样好的墨,让王爷见笑了。”
他随手拿起一封密函,几行字读下去,脸上的笑意却淡了。
陛下病重的消息还是瞒不住,如今不仅京中暗潮汹涌,就连西南永州等地也蠢蠢欲动。
仁政?陛下主张施行所谓的“仁政”,下场便如今日一般。
乱臣贼子岂能甘心居于人下?若杀是杀不尽的,唯有以重刑杀鸡儆猴,他们才能安分。
“无妨,你去陪陪你的嬷嬷,这三日不必去夫子那里了。”
“是。”绿翘双手捧着墨盒,静步退出了书房。
她刚走出院子,远远便瞧见小德子脚步匆匆地朝她走来。
“单嬷嬷的事已经在安排了,姑娘放心,左不过三五天也就成了。”小德子脸上堆着笑道。
“劳总管费心了。”
“姑娘哪里的话,这都是奴才的本分。”
小德子手里捧着一叠拜帖,定是群臣和幕僚新递上来的。
绿翘微微向他点头致意,不愿耽误别人的正事,更藏了些私心,想快些见到单嬷嬷。
“姑娘,起风了,小心着凉。”
一直守在院门外的欢喜,见她说完话便给她系上披风。
绿翘这才想起来,欢喜的心愿也是拿回身契...
单嬷嬷脱籍离府的消息,想必欢喜已经知道了。
“你...怪我吗?”绿翘边走边问。
欢喜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煞有介事道:“姑娘是知恩图报的人,懂得孰轻孰重,奴婢不但不怪您,反倒觉得很欣慰。”
“为何这样说?”
欢喜笑着摇头,嘴角压下一抹苦涩,“要是奴婢这辈子永远无法脱籍,能跟着姑娘这样善良的人,也算老天待奴婢不薄。”
她家并非世代为奴为婢,爹原是一个读书人,娘为了供爹进京赶考,一人开起了肉摊,白天杀猪卖肉,夜晚缝制绣品,即使怀着孕依然忙里忙外。
也许爹天生就没有做官的命,年年考年年不中,久而久之也泄了气,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动不动便在家里大发雷霆。
娘血崩而死的前一晚,爹还因为一顿酒钱和娘动起了手。
娘走了以后,爹就把她和大姐全都卖给了人牙子,五妹尚在襁褓中,这才没有被卖掉。
她原以为自己命运凄惨,却不想能进魏王府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想到这儿,她鼻尖涌上一阵酸意,豆大的泪珠猝不及防滚落下来。
绿翘回到自己的住处,听到欢喜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回头看过去。
“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欢喜慌忙擦掉眼泪,“奴婢...奴婢一时失态,姑娘千万不要生奴婢的气。”说着就要跪下。
绿翘一把扶住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细声问道:“你为什么哭?发生了什么事吗?”
“奴...奴婢今日收到家书...奴婢的大姐被主子卖到青楼,染上了花柳病,两个月前便离世了...”
绿翘久久说不出话。
她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伸出手试探拍了拍欢喜的肩。
“姑娘,奴婢的大姐才十九岁...她才十九岁啊...”
“爹嫌她脏,连尸身都不准送回家...”
绿翘越听越觉得难受,莫名想到当年的书兰姐姐,同样死状凄惨,同样不得入土为安,这世间还有多少个书兰?又有多少个欢喜大姐呢?
“你别急,虽说已经过了两个月,但总要想法子让你大姐安葬,哪怕只是找到些衣物也好。”绿翘打开自己的柜子,取出一个蓝色的小布包。
这是她攒下的五两银子,原本打算攒到五十两还给公子,可现在也顾不上了,等来日卖绣品的钱到了补上便是。
“这是五两银子,你拿去吧,托人找你大姐的尸身要费不少功夫,权当是我的一番心意。”
欢喜哭红了眼,“不可啊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攒钱不易,怎可要姑娘的银钱呢?”
“钱没了可以再攒,可错失机会,便是一生之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