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身不发光,如果四周无光,它会完全隐形于黑暗中。
可无论是先前的冰块还是格威创造的光球都没有照出它的存在,这意味着,是珂依伯溢出的光明魔力在自发地与它共鸣,从而激活了棱镜的旋转。
所有的冰块早化了个一干二净,它现在所折射的是珂依伯残留的光明魔力,深浅不一的蓝色光芒随着入射角的倾斜而变化,宛如置身于晶蓝色云海,神圣之于却又因为火焰的壁影显现出原始的祭祀感。
加莱提亚女士着迷地望着棱镜,喃喃地说:“它简直像一枚瞳孔……”
啪,啪,啪——
空旷的封闭空间响起一阵十分刻意的鼓掌声,奥尔特不着痕迹地遮住了珂依伯的右眼,向着来时的楼梯扬声道:“拉班公爵,躲躲藏藏可不是您的作风。”
“诸位的剧本演到了我心坎里,只是一点褒奖而已,这么紧张做什么?”
巴掌大的蝙蝠滑着楼梯扶手落地,化作一个老派绅士模样的男性,手里的银色长链牵到身后的阴影中,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卡丁·拉班满意地看着旋转的棱镜,“恭喜诸位顺利找到地狱入口,一码归一码,我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可以走了。”
亚恒和加莱提亚女士对视一眼,后者默默挪到了后面,他则挑衅地喊道:“您这么有原则,还偷偷摸摸跟着我们?白捡了我们的成果,您不会是要称霸地狱吧,问过人家恶魔的意见了吗?”
“提醒一下,我的耐心有限,你是在浪费求生的时机。”
卡丁·拉班直接无视了亚恒,长臂一伸,搂着身后的人跃到半空,默念几秒,覆盖着旧的王城魔法阵施展了新的法术。
极细的雨状魔力垂直落下,将整个封闭空间切割成无数个六边形区域,血色的液体同样流到了旋转的球形晶体上,鲜明突兀,一下子就把蓝红叠加的炫光带进了惊悚的范畴。
被浓郁的血腥味呛醒,珂伊伯更想吐了,奥尔特张开防御结界,还神色如常地问他哪里不舒服。
珂伊伯捂着嘴连连摆手,指着卡丁·拉班,意思是询问要不要动手。
“不急。”奥尔特平静地说,“他打不开的。”
卡丁·拉班置若罔闻,摆弄人偶似的刺破怀中人的手指,开始对着下方的棱镜施展准备已久的秘术。
扎凯厄斯涣散的视线被满墙的晶蓝火焰照出了微弱的光彩,他有些失望地看着卡丁·拉班,“你注定要失败,我们可以一起死在这里。”
“又在说傻话了,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漫长的寿命。”文质彬彬的面容隐有抽动,卡丁·拉班捏着扎凯厄斯的下巴说,“就是因为你的抵抗,你现在既无法成为血族,也当不成恶魔,你搞砸了一切。”
“你的同族能治好你又怎样?他们只会将你视作叛徒,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去不了。”
扎凯厄斯沉默了,和过去一样消极死寂,不过撇头的侧脸流露出了些许嘲讽,这点生动和鲜活倒是让卡丁·拉班提起了兴趣。
“你这幅看死人的表情真是百看不厌,扎凯厄斯。世上唯一写死的‘注定’是恶魔注定会血族吸引,我们是死敌,也是天生一对。”卡丁·拉班加快了动作,“我不追究你去找过那个半恶魔的事,你的命必须握在我手里。”
……半恶魔?
牵扯到自己,珂依伯下意识抬头,对上了卡丁·拉班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前一句话的意思。
恶魔注定被血族吸引,那就不能排除奥尔特在刻意诱导,他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是编造出的虚情假意。
奥尔特叹了口气,有些为难:“他是对的。血族的催眠特性用在恶魔身上即为深刻地蛊惑,我虽然知道,却一直……他直接点破了,解释还有用吗?”
“当然。”珂伊伯冷静地安慰道,“您千万不要被这样拙劣的挑拨影响到了。”
奥尔特温柔地碰了碰他的脸:“嗯,以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讲清楚。”
卡丁·拉班是故意的——这是珂依伯的第一个念头。但真要细想,其实是非常有效的动摇军心的手段,根本原因在于它能补上以前很多被忽略的漏洞,简而言之,它能说通。
珂依伯自认对姣好的外貌尚有抵抗力,没见到奥尔特之前好歹有几分警惕,结果见了面就沦陷了,连对方的立场和好恶都没搞清楚就闷头贴了上去。
好感来得那么猛烈,偶尔失眠的时候,不止是情窦初开的羞耻,他也会感到茫然和困惑。
再者,一个活了千年的血族没必要骗他,对方分明不把他们这种小蝼蚁放在眼里。
卡丁·拉班一定深入研究过地狱,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分享这条信息都算得上无私,甚至不那么善意的提醒了。
难以避免地被吸引、又有着唯一杀死对方的手段,恶魔和血族间的矛盾性有着一股不合理的、怪异的宿命感,就算有生理因素在,珂依伯仍然没觉得这段关系中吃了亏。
非要掰扯的话,他们俩都算计过对方,奥尔特前期的纵容、他的以退为进都包含了利用。
可是细水长流的陪伴如此动人,他们也都为了维系感情而主动迈出心理那道坎,交心的信任值得打开天窗说亮话。
朦胧的情愫带给他的不止情感的慰藉,还有知识的增长、人格的健全和尊重,他仍然认为能遇上奥尔特是一件非常、非常幸运的事。
所谓“注定”的结果,也是因人而异的。一开始他就没套用“正常人”的标准,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地相处下来,这份感情建立在切实的了解之上,就算排除生理影响,奥尔特的独特魅力也会吸引人与之作伴。
扎凯厄斯的悲剧完完全全是卡丁·拉班酿成的恶果,很显然,这位自诩高贵的血族公爵并未意识到症结所在,对待扎凯厄斯的态度充满上位者的凝视,都把人折磨到求死了还在用恐吓“交流”,拿得出手的借口只剩下一厢情愿的“注定”了。
尽管他很也很想救扎凯厄斯,但不妨碍他认清卡丁·拉班的虚伪和自私。看来直觉的判断很准确,他最想知道为什么卡丁·拉班没有被扎凯厄斯的血液杀死。
很微妙地,珂依伯在卡丁·拉班的面具背后琢磨出一丝癫狂的味道,越是自持的人发起疯来就越可怕,在情绪不稳定的人身边待得越久越危险,首先得想办法把扎凯厄斯救到安全地带。
然而想提问的不止他一个。
“公爵大人,您使用的可是解除禁魔限制的禁忌法术?您是打算在肯弗伦境内控制地狱,并施展您的雄心壮志吗?”
得魔力深厚的龙族庇护休养片刻,格威的脸总算有了血色,撑着手杖的时候倒真有几分王储的气势,“恕我直言,您的行为不像一个高阶血族。公主狄娜已率领了英卫骑士中的精锐将彭特宫团团包围,正如那位先生所说,您注定会失败。”
“哦……你是说不久前跑上去搬救兵,妄图打倒我的人类吗?”
卡丁·拉班伸手施法,滴落的血液便有了腐蚀性,在结界外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她大概要长睡不醒了,既然你们不领情,那就一起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