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让珂伊伯见到更广阔的世界,想拓宽珂伊伯的生命厚度,就不能着眼于蝇头小利。
这种交换暗含了奉献和成全,主观上满足了自我感动,等到思维形成定式,就很难逆转被蚕食的过程了。
“你能开解比达尔的烦恼,也肯定可以想通。失去的利益并非无可替代,可你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珂伊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献上生命。”
本想心平气和地叙述,却总是免不了带上说教的语气。
奥尔特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珂伊伯有完整的思维逻辑、有他的人生轨迹,不该过度干预对方的决定,但二人观念冲突的时候,他还是会先拿出教育的姿态,而后又后悔于情绪失控,像个精神分裂的病人。
他意识到,陷落这段关系的人是他,再想抽身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好了,既舍不得说重话,又做不到冷静地讲道理,他根本拿珂伊伯没有办法。
珂伊伯抿着唇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松下了紧绷的脊背,软了声音:“您还好意思说我呢,您才是忧思过重的人吧。抱歉,我不是故意顶嘴的,我确实做得不妥当,磕磕巴巴地编出了借口,还得让您为我兜底。”
“您说得对,生命是美好而神圣的东西。要是世界上的高位者有您一半的觉悟,就不会有那么多穷困潦倒的人,被推赶着沦为利益的奴隶,一辈子不得解脱了……”
“没必要把我想得太好,我终究能力有限,没法消弭世间的苦难。”奥尔特未置可否地揉了揉珂伊伯的头,正要洗杯子烧水喝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放心地叮嘱道,“不许再给埃沫茜采血了,她那边我会交代好,把报酬换成别的。”
“……谢谢您的提醒,我差点忘了,您之前在‘监视’我呢。”
“特地找你商量,你要拒绝痛改前非的我吗?”
“商量?说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珂伊伯看不过去奥尔特那慢吞吞的“优雅”,三下五除二把杯子洗完,上下打量道,“您今天好通情达理,感觉……不那么强硬了?”
奥尔特缓缓走近,用身高优势将他半圈在洗手台边上,仍是得体端庄的姿态,红色的眼睛却自带危险的气息:“原来你是那么看待我的,强势、不近人情?如果你有所改观,我不介意让你恢复那样的认知。”
血族无疑是神秘而迷人的,会呼吸、有心跳的血族以此当做诱饵,使得“猎物”更直观地感受到致命吸引力从而自投罗网,那仿佛是血族与生俱来的本领,举手投足间释放的魅力比最醇厚的美酒还要醉人。
这么近的距离就像被拢入对方的怀中,珂伊伯再一次为浓烈的玫瑰花香迷离不已,不知为何,他不敢再呼吸,暴虐的血脉被安抚得乏力酸软,推在两人之间的手轻飘飘地,竟有了欲拒还迎的意思。
红宝石似的眼睛流转出潋滟的光华,奥尔特的高挺鼻梁近在咫尺,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最后一刻前,他闭上了眼睛。
柔软的唇瓣一触即分,那是蜻蜓点水的吻,比衣料摩擦的动静还要细微,却令他从头酥麻到指尖,浑身被灼烧般的的战栗起来。
躲藏在暗处的手指紧紧嵌进了掌心,唯有这一点疼痛勉强维持着清醒。
面色酡红、气息氤氲,他的眼神都要涣散了,眼睫毛小心地颤动着,像一个被石化魔法定住的假人。
冰凉的发丝垂坠在脸上,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喉头,比难耐的酗酒徒还要饥渴。
察觉到他的情动,虚虚地扣在脖子上的手越按越用力,牵动着他的心神一点点上移,再次聚焦到奥尔特的双眸。
“这是定金。”奥尔特的声音有些哑,“你可以利用我,没关系。”
盯着他愣愣地点完头,对方便从容地上了楼。从恍惚中清醒的珂伊伯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一眨不眨地看着奥尔特消失的方向,随后梦游着飘到了厨房,捧着四指马鲅鱼干深吸了一口气。
腥——直冲大脑的腥!海产的醒神效果太强,鱼腥味瞬间赶走了所有的柔软与暧昧,呛得他差点干呕出来。
拍着胸口顺了好久的气,他如梦初醒地捂着嘴,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刺激得快要休克了!
长这么大他还没与谁如此亲密地接触过,那瞬间炸开的烟花在脑子里噼里啪啦地响,不管睁眼闭眼都是甘甜的滋味,幸福感驱散了所有的阴霾,好心情是停也停不下来。
这绝对是突破了界限的重大进展!一想到禁欲克制的奥尔特主动迈出的这一步,他就忍不住摸摸嘴唇,再嘿嘿地笑两声,分心的一会儿都快演完独角戏了。
迅速处理了食材,趁着炖鱼汤的功夫,珂伊伯干脆撸起袖子打扫完了整个一楼,并把原主人的物品仔细地分类收好,避免暂住的过程弄坏它们。
傍晚的萨基尔小镇已经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虽说他们俩都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珂伊伯还是用光明魔法点了一盏手提灯,看着淡金色的魔力起码能心安。
他的厨艺是加莱提亚女士手把手教的,味道不说上乘,至少让挑剔的奥尔特也挑不出毛病。
鱼汤只以少许盐提鲜,加了洗净的海带和牡蛎,炖得鲜香扑鼻,珂伊伯分装了几份分给了比达尔和周围的镇民,果然得到了一致好评。
没法出海捕鱼,提塔利克联邦共和国政府任由他们自生自灭,萨基尔小镇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离开逃难有什么难的,大不了拖家带口地去别的地方谋生,可他们被海神大人庇护了这么久,坚定信仰是唯一能报答的事情了。
看淡生死,滞留在小镇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但不代表他们不曾觉得彷徨和恐惧。
比达尔捧着汤杯小口小口的抿着鱼汤,珍重得像在对待王公贵族的豪华晚宴。
一口下肚,味美还饱腹的热汤成为了黑暗中的纽带,扭曲变形的天幕下,总有守望相助的温情在心中闪烁,就像海上的灯塔,看到就有希望。
海风吹来空灵飘摇的鱼人语吟唱,珂伊伯畅快地跑了几趟,初尝情爱的亢奋平静下来,心跳随着浪涛拍岸的节奏而起伏,等走到亮着橘黄色柔光的小楼前,他也小声地哼着那首美丽的小调。
利用餐桌的空间来交谈放松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讨论着迭戈·莫雷诺给出的意义不明的“解”,主要由珂伊伯提出大胆的假设,奥尔特再细化。
三言两语间就解决了晚餐,他们又将对谈延续到了厨房的水池边、落地窗的摇椅旁,时间如流星般飞逝,聊着聊着就该休息了。
最后总结出的几个切实可行的方向,还需要明天去找迭戈·莫雷诺实践。
今天还剩下最后的任务——睡觉,拥有良好的睡眠才能应对未来的困难,打着哈欠的某位吸血鬼如是说道。
晚安礼也是必不可少的,不过结尾新增了一个环节,在额头、手背、鼻头有不同的意义。
奥尔特选择了额头,印下爱人间所用的晚安吻。
“祝你有个安然的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