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迭戈·莫雷诺的理论,整个世界只有一黑、一白两个参数,黑代表黑雾,白象征光明,他之前的术式也是以此为前提建立的。
地狱引进了第三个参数,那么稍加改良,新的术式便诞生了。
莫雷诺的方案很简单:将未被黑雾覆盖的“白色”地带按照地理位置分成几个大的区域,再将每个区域的参数、地狱的参数依次引进法术中,最后以“光明魔力”作为变量经过数十次模拟,观测并分析“黑雾扩散趋势”,从而得出该区域与地狱缝隙的关联程度。
找出几个区域中相关性最强的那个,细分、重复上述步骤,即可缩小强关联的区域,直到找出缝隙的坐标。
这是迭戈·莫雷诺结合了锻造工艺里的材料成分影响到的锻造比与统计学的理念共同创造的魔法,他将其命名为“莫雷诺分析术”。
和统计学家们的方程不同点在于,它可以引入魔法相关的参数,做到和预言术类似的效果。
莫雷诺完全不担心这会抢了预言家的饭碗,毕竟它和预言术的侧重点不一样。
它们都有强逻辑性,不过分析术的模拟结果必然存在,关联初始目标的程度有大有小,得出一条结论耗费的时间甚至够预言家们预言几十次了。
莫雷诺潜心研究了十数年才打磨出了法术的雏形,本指望拿来赚足声誉,让自己的社会地位再上一个台阶,结果首次公开使用却是在这平平无奇的海边小镇,他郁闷了很久。
珂伊伯建议,不如起个响当当的课题名字,听起来也正式,以后提起不至于连个代号都没有。
于是,“运用‘莫雷诺分析术’对地狱坐标的关联性分析”课题组成立了。
不止听起来像那么回事,更好的消息是,法术大获成功。坐标的范围正在一步一步缩小,最多再来两回,就能大致确定缝隙的所在地。
四人分工合作的效率确实比一个人高得多,珂伊伯与奥尔特就算了,那个叫“布里奇特·廷代尔”的死灵猎人却让迭戈·莫雷诺改观不少。
他见过廷代尔对着神祇祈祷的狂热模样,看着就不是个理智的人,没想到能耐着性子调整光明魔法的加入量,直到确定最佳参数,不仅执行力和意志力稳定到令人咋舌,难得的是将近十天内没出过一次差错。
能当上荣光骑士团长的果然不是一般人,迭戈·莫雷诺收起了轻视,全神贯注地投入到模拟之中。
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消停了好几天,珂伊伯竟十分不习惯。
廷代尔参与课题的事很快传遍了小镇,这么久没得到消息,以为能一起加入的研究人员彻底死心,再加上自己的研究眼看着落后了许多,他们没好意思再说“帮忙”之类的话,和珂伊伯他们联系方式便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了。
反倒是当初坚持自创理论的人留下的要多些。
抛开学术上的分歧不谈,帕尔默和珂伊伯还挺聊得来,那位曾大声斥责过他的菲□□女士逐渐被他的真诚与好学打动,愿意与他探讨研究内容。
两点一线的生活在进度的推进下并不枯燥,他慢慢习惯了八小时工作制,偶尔拜访仍滞留在小镇的魔法师和学者们,余外的时间则用来跟着奥尔特学习,日子过得充实自在。
他终于知道了奥尔特每天在忙什么。
通过一封封盖有魔法戳印的书信和遍布世界各地的眷属,奥尔特永远能收到第一手消息,在此基础上联络各方势力就有了底气,谈各种条件都占优势。
明面上,奥尔特失去了伊丝缇大森林的后援,不再是森水精灵的一员,但以他构建了几百年的交际网,除了血族极端厌恶者,几乎不会有人质疑他发言的分量。
近日,珂伊伯发现,奥尔特在有意散布地狱的消息,真假掺半,甚至稍加细想都不连贯,却成功地让混乱的世界局势又惊起千层浪。
路过镇上的居民家都能听见“传说中的远古种族要现世”的闲谈,本来以为是为了开启裂缝作铺垫,结果跟着处理了几天事物才发现,奥尔特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珂伊伯试探着问:“您是在利用舆论环境,创造机会?”
俗话说时势造英雄,动荡的时代总会人才辈出,这其中少不了奥尔特的推波助澜。
暴戾的恶魔们突然出现,一定会和尘世有个漫长的磨合过程,届时战火重新点燃,就得靠前期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英雄们平息了。
亚恒来信说,狄娜公主已经兵临仰恩城下,即将进攻王城,夺下王位。
在王储龟缩于华丽宫殿的时候,是她站了出来一次次地发表激励人心的演说,是她在全境组建了难民收容所,还时常走在街上安抚岌岌不可终日的平民,在懦弱无能的格威的对比下,狄娜犹如初王诺勒·诺克斯再世般英明神武。
公主麾下的英卫骑士与仰恩城的荣光骑士有了分庭抗礼之势,其麾下的英卫军士一半驻扎在城外,一半被派遣至各地维持秩序,避免黑雾袭来时乱作一团。
她给予了臣民们精神与物质的双重安慰,她是肯弗伦王室唯一尽到了职责的人,于是不受待见的狄娜一下子成了众望所归。
呈衰败趋势的肯弗伦王国顿时有了光明的未来,这可是个历练的好时机,有大把跃跃欲试的精英盯着这场完胜的战争,珂伊伯觉得,奥尔特也有和狄娜一唱一和的意思。
奥尔特耐心地吹干墨迹,将信递过去,他们之间没有需要避讳的东西,“实际上,这是魔法师协会的会长托尼·弗洛雷的委托,正好我也有同样的想法……”
“……您就顺势敲诈了一笔?”
“他带着诚意主动找我合作,我出了力办成了事,收下合情合理。”
这下珂伊伯知道,为什么奥尔特的吃穿用度赶得上城邦的执政官了——脑子灵活的人何愁赚不到钱呢?他不由得好奇,活了几百年的奥尔特到底攒了多少家底,称不称得上富可敌国?
“我的财产有眷属专门打理着,投资贸易这些固定收益好算,魔法有创造改良和理论实践之说,不好一一列举出来,不过总归饿不了你,想买什么不必有后顾之忧。”
珂伊伯听明白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奥尔特压根不需要为财产操心,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去研究地狱。
信纸上有淡淡的玫瑰花香,世界通用的点尖体美观流畅,格式排版赏心悦目,明显是特地写出来给珂伊伯当模板的教材。
挂钟指向晚上七点,奥尔特泡了两杯红茶,再给面包涂上蜂蜜蛋黄酱,将就着对付了一餐。珂伊伯三两口吃完,洗干净手便认真地阅读起来。
信函简短地总结了散播消息的方式,同时提醒对方点到即止,算是隐晦地表明了态度。
奥尔特似乎和托尼·弗洛雷立场相悖,行文间的措辞虽然得体,却有种平静的暗讽感,尤其是牵扯到了狄娜的那句“……您的深厚魔力与绝顶智谋,何必浪费在驱除黑雾这等小事上,不如想想该怎么接下公主清算的利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