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真有忒弥卡希尔的指引尚且不好说，万一珂伊伯自己也神情恍惚的脑补了不少错漏，又或者故意添油加醋从中使坏，兴师动众一回却白费时间，就得不偿失了。

珂伊伯颔首，把试剂瓶递了过去。

储存过光明魔力的试剂瓶就是最好的证据，用言语来解释完全没必要。至于意义……从头到尾就是骗局的光之力能有什么意义，他当然不可能得知神的想法，也不可能说出自己的身份。

要一个只上了半年神学课的半吊子来解读神迹，实在有点不知从哪开口。

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女神已有近千年没有传达过神谕了，有很多信徒一定在想，为什么祂不对黑雾的蔓延伸出援手？为什么不救救苦难的尘世间？”

珂伊伯套用了奥尔特的安慰之语，尽量往宏大的方向扯，“所以，她展示了治愈苦痛的光明的力量。几秒的光华绽放在危险的近海，神明从未抛下我们，祂与我们同在。”

“……不对吗？”

见众人半信半疑的脸，他挫败地叹了口气，随后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被黑雾扭曲变形的天空：“神迹降临在研讨会后……迭戈·莫雷诺先生的推测得到了认可，地狱的入口不在黑雾里！”

话语脱口而出，这意味着法则并未加以制止——他们真的找对了方向。

瞬间，珂伊伯心如擂鼓，忽然想通了“法则”究竟在限制着什么。

安德鲁当初无法用言灵说真话，根本就是因为忒弥卡希尔不希望他说，或者，不在那个时间点说。

无数不同的信仰永无休止地汇集，共同将世界捏成理想中的模样，那便构成了最基础的“规则”。

法则支撑着神的体系，可以变相地理解为，忒弥卡希尔本身就是法则的一部分。

黑雾的加重透露出一个消息：忒弥卡希尔的力量正在减弱，已无力维持缺失了地狱之后的秩序与平衡，所以法则的限制也受到了影响。

奥尔特钻空子告诉他身世，他则尝试着利用法则排除错误答案，没想到一次性赌对了。

猜测属实的话，他对忒弥卡希尔也不是不了解。

这是移情吗？他尽力把她与祂当成两个个体看待，可“茫茫天地，与他同在”的母亲和捉摸不定的忒弥卡希尔总在无形之中产生关联。

无处安放的思念该叫做亲情，还是信仰？

“叫我干嘛……你怎么还没把他们赶走！”

迭戈·莫雷诺的大嗓门比初学吟游的诗人学徒唱的东西还要难听，珂伊伯松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继续编排神迹的亵渎行为，忙呼唤对方过来：“莫雷诺先生，您对黑雾的理解比我深多了，可对那道光芒有什么看法？”

恭维的话怎么听都不嫌多，何况他的确有底气。迭戈·莫雷诺道：“我大概知道怎么找出地狱的缝隙了，这不，神亲自降下了神迹夸赞我的智慧……你们有这待遇吗？”

“你放屁！吹牛也要有个限度，两个多小时吃个饭都不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解了出来？！”

图拉姆跑出来唱反调，“我没记错的话，你别的是财富之神迪尼尔的丰饶麦穗胸针，戴的是权力之神安珀·席恩的巅峰王戒，你从未信仰过光明之神忒弥卡希尔，祂凭什么眷顾你？”

激将法百试百灵，迭戈·莫雷诺这不常和人打交道的老古板哪里明白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冷笑着道：“别拿你的水平和我比，神明是公允的，看得见我的研究距离成功只差一步！”

“你的意思是，坐标也能算出来？”

在吵架的间隙，奥尔特冷不丁地发问，气势汹汹的两个人顿时休战，缩回了各自的安全区里。

珂伊伯眼睛一亮，快步跑过去查看情况，那位红发的鱼人族女孩也笑了起来：“几位还没吃饭吧？我那还有些珍奇海货，这就拿来煮锅海鲜粥给你们暖暖身体！”

“有劳你跑一趟，花销记在我头上便可。”

奥尔特吐字清晰、语调平缓，却有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听得人浑身冷飕飕的。尤其是珂伊伯，被奥尔特复杂的眼神扫了个透心凉，不自觉地背过了手，像个犯错的学生那样站在一边。

光芒的来源已经了解清楚，刨根究底的人群就没有理由滞留在这了。

不少深谙交际之道的人见到这尴尬的一幕都忍不住想走，可又放不下对迭戈·莫雷诺研究进展的好奇，血族与人族的爱恨也不容错过，一时间为难，便转头看向了最有话语权的菲□□女士。

斟酌片刻，菲□□郑重地开了口：“我是研究冥界魔法逆转的死魔法师林赛·菲□□，谨代表我个人——如有需要的地方，请莫雷诺先生不要客气。”

“不要误会，我做这一切，只是希望死后能够在冥河安息。”苍老的声音振聋发聩，“清醒一些吧！凯西先生说得对，理想离不开一个安稳和平的尘世，我这把年纪都放得下颜面，诸位还要孤军奋战吗？”

布里奇特·廷代尔是荣光骑士出身，十分习惯团队协作，当即宣布加入。

技不如人已是铁板钉钉，其余的部分魔法师与学者经过几小时的心理挣扎，不得不承认迭戈·莫雷诺的研究确实是目前最有价值的，既然有人带了头，随波逐流还能照顾岌岌可危的自尊心，倒是勉强能接受。

图拉姆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愁眉苦脸地犹豫了许久，还是选择从众。

剩下包括帕尔默在内的数人仍然坚持自己的理论，与他们分道扬镳了。

“嗤，以前瞧不上我，现在又上赶着巴结我？谁在乎你们搞不搞集体意识？”迭戈·莫雷诺翻了个白眼，“别妄想我会在论文封面加上你们的名字，给我滚出去！”

众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不由得后悔起刚刚的豪言壮志。

奥尔特整理好衣服，礼貌地说：“离开之前，我有个问题要向您请教。”

“你之前威胁我的那笔账还没算呢！”迭戈·莫雷诺阴恻恻地磨着牙。

“为我先前的鲁莽言行向您道歉，莫雷诺先生。我答应您，黑雾散尽后，您的名字将会响彻全世界，所有国家和种族都会记得，拯救世界是您的功劳。”

“……啊？”

迭戈·莫雷诺傻眼了，既是被奥尔特突然的谦卑吓了个半死，又不敢相信成功来得太快，“你、你真这么大度？地狱不是你们俩查到的吗，竟然拱手让给我，不会有阴谋吧？”

“过盛的名声对我们来说反而是祸端，再则，主导着救世理论的您也担得起这份荣誉。”奥尔特整理好了衣服，耐心地问道，“那么，您能告诉我获得坐标最少耗时多久了吗？”

迭戈·莫雷诺谨慎地左探又探，确认其余人走光了才说：“我、好吧，我也不知道。引入地狱的参数后，我建立的术式瞬息万变，目前的结果都很模糊，我需要更多与光明信仰有关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