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伊伯嗓子干涩地问:“您什么时候在那的?”
“大概,我也不知道……”
突然有一道温暖的光芒进入了他的意识,像母亲那样让人怀念,他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光芒的意向总是美好的,仿佛置身于每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看着太阳的晕影,心情就会舒畅。
算起来,这是他离家最久的一回了。两个多月的出行见闻,让他有了许多不一样的感触,呆在黑雾笼罩的压抑氛围里太久,他都快忘了被炽热的阳光照拂是什么感觉。
有了对比和衬托,从前平淡乏味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差。
趋光是大部分生物都有的特性,连不死生物也对光十分敏感,那光芒让他暂时放下了名利、放下了永远也研究不完的学术,他追逐着潜意识的柔软,心口又长出了温热的血肉。
只是推开门后,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才恍觉人生如一场梦。迭戈·莫雷诺环顾四周,有些怅然若失。
“……不是,你们在做什么?”
满地的血迹和碎片、昏迷的吸血鬼——这是撞上了谋杀现场?!他惊恐地又缩回门后,大喊道,“我是无辜的,别杀我!”
珂伊伯不确定迭戈·莫雷诺发现了多少,便先请他对今日的事情保密:“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总之不是您想的那样。”
“怎么保密?刚才的光芒不是假的吧,镇上的魔法师又不是傻子。”
迭戈·莫雷诺也不敢相信珂伊伯,始终警觉地瞪着眼睛,“你们什么来头啊?威胁恐吓我,把我的住处搞得乱七八糟,真当我没脾气吗!”
前半句满头雾水,但后半句确有其事,尤其他们还要请对方帮忙寻找地狱缝隙来着……珂伊伯自知理亏:“我会打扫干净的,损坏的东西也会一一赔偿,对不起。”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们!”
“在确定缝隙的坐标之前,我们愿意为您提供帮助。”见他有动摇的迹象,珂伊伯立马介绍道,“我在圣灵教的修道院进修过,并且粗通魔法和战斗技巧,奥尔特是闻名遐迩的大魔法师,您不用担心被窃取成果,人身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迭戈·莫雷诺掏掏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们什么好处都得不到,为我无偿劳动,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可是在拯救世界……够有成就感了。”
珂伊伯说得自信又坦荡,迭戈·莫雷诺打量了许久都没能从他脸上找到一点点的心虚,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可笑的幼稚,符合这个年纪的人“不谙世事”的天真。
世人皆愚昧,浪费那么多时间当理想主义者,还不是活得一地鸡毛。
他从小就很有野心,要实现阶级跃迁、要当划时代的魔法师,他是脚踏实地的人,没有时间整什么牺牲自我、成就他人的宣言,如果必须有个例外,那一定是收获利益最大的情况。
古板平庸的四十五岁中年人,没有重来一次的资本。
但如果借着珂伊伯那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好像可以说服自己改变一回,毕竟救世成功将得到巨大的荣誉和称赞,失败了也不会受到指责,被人看不起。
……要不要下注呢?
“我没答应啊,先看你表现再说。”迭戈·莫雷诺盘算着小心思,扒着门指着卫生间道:“扫帚在那,我就不过去了,免得这吸血鬼跳起来咬我。”
“您这是偏见,不是所有的血族都有嗜血的癖好,日久见人心……”珂伊伯正要为奥尔特鸣不平,屋外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肯定是那帮蠢货找上门来了,去去去,把他们赶走。”
迭戈·莫雷诺指挥珂伊伯开门,果然见一群熟悉的面孔。
为首的鱼人族女孩有着一头鲜艳的红色卷发,见到陌生的男性还以为找错了门。双方冷场了片刻,菲□□女士站了出来,不太客气地问道:“凯西先生,那道光芒是出自您手么?”
图拉姆则相反,没见到迭戈·莫雷诺的脸让他心情大好:“是这样的,我们聚在一块吃晚餐,讨论您提到的‘地狱’之时,忽然有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短暂出现,哪怕闭上眼睛,心里仍然留有融融暖意……请您见谅,我们都太久没见到阳光了,不免有些兴奋。”
“我十分肯定,那必然是女神的祝福之光。”
不等他继续废话,一名英姿飒爽的女性便挺身而出,肃杀的气质让图拉姆吃瘪也不敢惹事,“我曾担任过烬霜城的荣光骑士团长,尽管这十年作为死灵猎人潜伏于黑暗中,但女神的恩泽绝不会认错!”
“二十多年前我去过仰恩城觐见教宗,就连神殿顶端的圣泉都未给我如此深刻的共鸣……我感受到了与忒弥卡希尔的羁绊,我听到了信仰的回音!”
菲□□女士轻敲手杖,耐人寻味地说:“廷代尔,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真的有神迹现世,想必凯西先生不会私藏。”
珂伊伯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被夹枪带棒地问话后仍挂着笑意,使得菲□□女士质疑他的态度。
说来也奇妙,自从参加了研讨会,平常独来独往的魔法师们就变得团结起来,再也没落单过,除了迭戈·莫雷诺这个怪人。
那也好说,有共同的利益,珂伊伯就不信他不点头。
“抱歉,其实是因为见到大家同舟共济,我觉得很高兴——感谢那道光的指引。”
珂伊伯很清楚,“恶”客观存在于相处之间,没有谁能保持绝对的善良。
他相信用质朴无华的真诚当做桥梁与他人沟通、联结,点滴的善意只要被感受到,就会传递到下一次交流中,慢慢变得良性且积极。
在这种环境下,何必互相为难呢?他们都是被死亡与黑雾吸引而来的同类,也许以后会天南海北继续各自的旅途,至少在想起这段经历时能没那么孤独。
在提取出光之力的时候,珂伊伯就想好了被发现后的说辞。
结合之前讲述的休斯顿的故事,他伤感地拿出了那支空瓶:“这是梅洛恩阁下从威尔什·休斯顿身上搜到的试剂,太阳与月亮的光辉在它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可惜仅剩残余的力量,就在不久前,如昙花一现般地最后照耀了尘世。”
这句话没有夸大,在场的众人刚刚亲身体验过……就是指向性太明显了,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处。
“休斯顿主教是唯一一个聆听过神谕的人,他想窃取……什么东西,应该不难。”布里奇特·廷代尔神情愤慨,“当时隔着几千个信徒,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却发自内心地相信作为光明代言人的他……休斯顿在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图拉姆见她这样,叹了口气:“凯西先生,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您有证明真实的证据吗?对我这样的无信仰者来说,那道光芒实在是意义不明。”
神爱世人、俯视众生,神迹是几百年才遇上一次的盛景,且每一次都会引起极大的轰动,处于灾厄扩散的当下,显现在最接近黑雾的萨基尔小镇好像也说得过去。
但是,祂降下神迹的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