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毓沉重的心情忽而明朗起来,她拿走何常路的冰盾,说:“我同颜大人去巡视。凤央,我熟。”
“你不去查查各地调来的粮草和军备?”
“早查完了。”那是杭毓的职责,而她一向做得很好。她总是最大限度挖掘出可用之物,恰当地分配好每个人行军在外的用度。
“那你早先答应给我预支点钱……”
“行。没问题。”杭毓随口调侃,“你要给哪个小情人送礼?”
何常路摸着脑壳不好意思了,“不是情人。我想给颜大人送点进补之物……”
杭毓刹住脚步,道:“贿赂啊?”
何常路连连摆手,“给大人治病的仙者治好我的毛病,我这是沾大人的光。所以想聊表心意。”
杭毓听他敬佩的语气,忽而问:“你畏惧颜则吗?”
何常路看了看远处,确定颜则听不见,才道:“有点……颜大人杀人太凶了。不过……”他话锋一转,“大人心胸宽广。”
杭毓心下一动,猜想颜则刚来时,定然被龙骧军质疑过、挑衅过。而且何常路也是联名上书,请皇帝施行仁政的人之一。颜则却对此未置一言。
颜则越不提,何常路越愧疚,他觉得自己背刺了颜则。
杭毓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颜大人会明白的。”
她说罢,扛着冰盾去找颜则。她尽心尽力地陪着颜则在城中巡视,给她讲凤央千年的历史,讲这里曾经诞生过那些扬名四海的人。杭毓也不管她是不是认真听,总之杭毓像只喜鹊一样,给她讲了许多故事。
杭毓在凤央吃过很多苦,但时过经年,凤央给她的那些苦反倒比甜更先被淡忘。她有过的那只陶瓷娃娃却颜色愈发鲜艳,赌场里那个管饭的姐姐给她偷留的馍馍愈发香甜。还有她和奶奶挤在一张草榻里的气息,那不是年老、陈旧的味道,而是浆洗晒干后,整齐、灿烂的气息。
杭毓相信颜则对这些记忆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她是人,而不是鬼。
就在杭毓陪颜则走过大半座城池时,战火爆发了——火光从杭毓管辖的辎重营粮草那头开始,燃烧过器械这边,蔓延向东南。
以灼烫的烈火开道,东丘的弯刀像收割麦子一样收割仇敌的人头。数不清的魑魅魍魉从鬼门中爬出,叫嚣着要分食凡人死去时的怨念、悔恨、不甘。那些贪、嗔、痴、恨将滋养众鬼的身躯,令他们寿数齐天。
“龙骧军!”杭毓高呼道。
龙骧军分散在全城四周防范东丘入侵,谁知战火先从腹地燃起。
颜则面不改色,打出信号令距离辎重营最近的几只队伍火速赶往,而她本人驾着马却并无前往的打算。
杭毓了解他们要防范东丘声东击西,但她等不得。辎重营是她的管辖,竟从此处烧起战火,她罪责难逃。她跳上马迅速赶去,在路上碰见正在加固城门的戚海时,一把将他提上了自己的马背。“你熟悉凤央,带我走最近的路!”
“莫慌!”戚海要杭毓镇定,但见她满头热汗,他浑身一震,道:“陛下在辎重营附近?”
“是。”狂风过耳,杭毓来不及解释。
姬恒对衣食住行都没有要求,行军打仗也不过是睡一张简榻一顶帐篷。这倒是方便隐匿皇帝行踪,可那火光蔓延的方向正是皇帝下榻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