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掉以轻心,因为,我们没法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一个曾经试图逃跑的女人。
初一看着手里那个泛着青涩的果子,目光阴沉。
十五的性子过分大大咧咧,“我觉得你过分谨慎了,这几日你不是每天都在查,查出什么了?”
初一正要还嘴,十五紧接着道,“不就是查出来了饭菜里有流光草。虽然七月忘川那味毒药里包含流光草的成分,可是,单纯的流光草并没有毒,只有跟星砂半夏还有十几味草药混合研制才行。”
他跟着初一往官署里走,嘴巴没停,“别说其他了,一下子凑齐那么多草药,同时用在主子身上,你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药理博大精深,万一有我不知道的……”
十五拍拍他的肩膀,“别杞人忧天了。”
不等初一教育他,十五迅速转移了话题,“过两日的春猎主子肯定要护驾,我最近都手痒了,这次,我肯定比你猎的多。”
说着,一个翻身跳跃,十五跳过廊下围栏,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只剩初一拎着食盒朝燕绥书房走去。
照例,他将所有菜色全部尝了一遍才交给燕绥,但碍于翠竹过激的表现,他还是向燕绥禀明了此事,
“主子,饭菜里含有流光草,虽然许多达官小姐喜欢用此做香囊,因其气味清新,但流光草也是七月忘川剧毒的其中一味草药。”
“你想说什么?”燕绥平静地吃着饭,嗓音也无波无澜。
初一将结论说出来,“夭夭姑娘想借机给您下毒。”
“苦于没有证据把柄。”燕绥说完这话,脸色没有半分变化。
他吃得极快,还是微甜的口味,今天多了一道酸菜鱼,燕绥不大爱吃这个酸味,却觉得新鲜爽口,一并全吃完了。他潜意识里觉得,既然让她送饭,总要给点正向的反馈。
用完饭,燕绥抿了口茶清嘴,下毒之事按下不提,只吩咐道,“三日后官家启程春猎,你负责准备。”
“是。”初一应下后退出门,神色越发难看,他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多嘴了,主子其实也已经怀疑夭夭姑娘了。
只是为什么仍一切照旧,初一猜不出。
——
澄心院里,陶夭夭坐在廊下,端着一杯热茶,看着陈婆子张罗着里里外外的丫鬟婆子收拾东西,嘴里还不停念叨,
“哎呦喂,娘子真是我的活祖宗,您月份约了越大了,不在府上好生养胎,偏生要坐马车去参加什么狩猎,那是可以凑热闹的地方嘛!不通人性的畜牲横冲直撞,听说还有狗熊,骇人得紧呢!再说,行宫不比府上,什么人都有,你和肚子里的小公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跟老爷夫人交待嫩。”
“神佛保佑,神佛保佑呀!娘子此去一切顺遂,一切顺遂。”陈婆子边说,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顶礼膜拜。
陶夭夭笑而不语。
她半靠在圈椅扶手上,温婉安静地坐在那,就像春日一朵缓缓绽放的粉白牡丹。
翠竹拿个薄毯子为陶夭夭盖在身上防风,朝陈婆子叫嚷,“陈嬷嬷说的好生没有意思,难不成在咱们府里就安全了,其他不说,单是两次被人下毒,就差点害了娘子,我看呐,燕府里才是不通人性的牲畜横闯乱撞。”
“嘘嘘嘘!”陈婆子狠瞪翠竹几眼,连忙关院门,“我的小祖宗,说话小点声,万一被听见了,你要……”
“听见又怎么了!做得出来还不让人说。幸亏我们娘子没什么事,不然,我要把燕府搅个底朝天。”翠竹的嗓音完全没有因为院门关闭有任何的降低或阻碍,反而更起劲。
被陈婆子推推搡搡“请”进屋里。
陶夭夭的神色始终淡淡的,对两人说的做的都没出言,但是,翠竹说的没错,燕府里一样是龙潭虎穴,燕逸之不在府上,燕府男丁女眷走了一半,留她和燕玖在燕府,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直接刀了他。
而且,相较于对付燕玖,她去春猎还有更重要的目的。
四月初九,晨曦风霜,阶柳庭花鲜亮翠嫩,陶夭夭站在马车前,朝阳被一层五彩光晕所笼罩,细碎的光斑倒映在陶夭夭的脸上,车蹬很高,燕逸之伸出一只手递给她,
“当心脚下。”
陶夭夭不必去在意等待任何人,兀自进了马车。此行的燕府除了燕玖外所有的男丁和女眷皆一同前往,可谓声势浩大,前前后后十几辆马车。
他们倒不会和官家一起到行宫,会比皇家早出发两日,收拾停当后,等到官家到行宫后才正式开始狩猎。
十几辆马车一路辚辚地压着汴京城的通衢大道,一路朝南而去,约么不到半个时辰便出了城,眼前是一片山清水秀,绿意盎然,柳树叶子在枝头飞舞,树叶的柔枝在风中招手,一望无际的麦苗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连远处的晴空都碧蓝如水洗般,令人心旷神怡。
陶夭夭几乎没放下车帘,燕逸之始终在侧看顾着她,“应早些多带你出城走走。不过,若你喜欢,我以后常带你出城游玩。”
“多谢夫君。”陶夭夭回眸之时,眼里短暂而柔和的笑意还溢在眼里,灵动而斑斓。
燕逸之不动声色看着妻子,可是只有坐在一旁的翠竹,才注意到燕逸之眼里,晶亮如水面落光,同样是温和的神色,与看别人时又明显不同。
在中途休息时,翠竹悄然下了车。看见燕盼儿迎面走来,她欢快地跑过来,“二婶还在马车里?”
正要登车叫陶夭夭下车,燕逸之率先挑帘钻出车厢,燕盼儿差点跌下马车,翠竹扶她下马车,乖乖巧巧地站在车边行礼,“见过二叔。”
偷偷吐着舌头,感觉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
燕逸之轻轻颔首,“盼姐儿来了。你陪陪你二婶,我要去父亲那里。”
“是。”
燕盼儿垂眸应着,等着燕逸之离开,紧张得不敢抬头,直等到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这是哪里来的乖巧懂事的小女子?”
燕盼儿抬头才看见燕逸之早就走远了,怒瞪着陶夭夭,嗔道,“二婶什么时候也学坏了,戏弄我玩。”
陶夭夭拉住她伸过来挠腰的手,“好了好了,我告饶,我告饶。”
燕盼儿拉着她往旁边树林走,“咱们去那边休息一会吧,翠竹在那铺了毯子。”
两人牵着手,陶夭夭比她走得还快,可把燕盼儿吓坏了,“二婶,你慢点,这里坑坑洼洼不好走,你月份不浅了,这样健步如飞,我看着都害怕。”
陶夭夭单手拎着裙角,笑靥生花,“我倒是觉得自己灵活得很呢。”
说着率先到了毯子前。
她们俩人用了些茶点,郑嬷嬷走过来,“二夫人,大奶奶让老奴送来给你,叮嘱您千万要小心着身子。”
陶夭夭命翠竹收了,待要起身,郑婆子按住她,“二夫人万万不要劳累,我自行回去复命。”
“多谢郑嬷嬷。”陶夭夭照例赏了郑婆子,郑婆子美滋滋走了。
燕盼儿瞅着郑婆子远去的背影,凑过来说,“你就是太好说话了,有什么好赏的,对待这些下人,给她们好脸,她们会觉得你好欺负。”
“与人为善嘛!”陶夭夭弯着眼眸,端起大奶奶送的药膳吃了一口。
还算好吃。
燕盼儿伸手拦,端过来分了一盅出来,给了旁边同样有孕的一个妇人,“你先尝尝。”
“你上次就因为吃了药膳差点中毒,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那个妇人是大奶奶特意找来的,与陶夭夭同吃试毒。
约么过了一盏茶功夫,确实没什么异样,陶夭夭才端起来慢慢吃着。
燕盼儿与她闲聊起来,“二婶,还是你厉害,祖母那么宝贝子嗣,听说三老爷院子里的两个那么苗条的,胖的都不成样了。连床都不让下来。”
陶夭夭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二婶,你是怎么做到的?”燕盼儿好奇的是这件事,“快跟我说说,跟我说说,我也想哪日像二婶一样厉害。”
闻言,陶夭夭笑而不语。
“告诉我嘛!别藏着掖着不说嘛!”燕盼儿催促道。
不是陶夭夭不说,这个法子她交不了。
这时陈婆子走过来,“我们娘子能有什么好办法,不过是二爷疼惜我们娘子。盼姐儿还未出阁,这些事你以后就知道了。”
燕盼儿双颊飘了片片绯红,她登时明白了,嫁个好夫君原是这样重要的事,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从她记事开始,母亲总是这个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中馈之权却在祖母手里,母亲整日给祖母打下手,还要侍候父亲,父亲看在眼里,却整日不语。
说话间看到了燕子荣坐在一处圈椅里,脚下铺着厚厚的绒毯,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人看一眼就恼火,
“你瞧燕子荣,穿的花枝招展,这还没到行宫春猎呢!就摆出那个姿态,给谁看呢!”
可转念一想,她又忽然意识到什么,“二婶,我知道了,她定然是知道这次郑小公爷也来春猎,特意打扮成这样,想与郑小公爷偶遇呢。”
她又怕燕子荣真的嫁给郑钧,那样的话,燕子荣真的要整日在她面前甩脸子了。
“二婶,燕子荣真的会嫁给郑小公爷吗?郑小公爷真的喜欢她?”
陶夭夭淡淡地瞟了燕子荣一眼,神色清漠,“郑小公爷的心意我不知道,倒是郑国公夫人的儿媳人选,恐怕不是等闲人家的姑娘。”
一句话点醒了燕盼儿,她恍然道,“我真把这事给忘了。”
刚才的嫉妒和踟蹰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恨恨道,“有郑国公夫人,她想嫁给郑小公爷简直是痴心妄想。”
燕盼儿一路陪伴陶夭夭到了行宫,两人又嬉笑了一会,见陶夭夭累了,燕盼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二婶,这里有温泉,明日我来找你去泡温泉。”
陶夭夭淡淡应下。
到底了第二日日上三竿,陶夭夭昨晚睡得早,许是累了,醒来时,翠竹跟她说燕逸之昨晚回来过,今晨又急匆匆离开了,陶夭夭全然不知。
行宫过于安静,阳光明媚,陶夭夭坐在摇椅上,一张轻薄的丝帕搭在脸上晒太阳。
风声掠耳,在她迷迷糊糊要睡着时,一道欢快的脚步声划破宁静。
陶夭夭还没来得及坐起,一人掀开她的锦帕,清脆的嗓音从头顶浇下,
“二婶,有热闹,赶紧跟我走。”
一道绯红的身影如同光晕朝她扑来,那一股无法遮掩的朝气似是要将她淹没。
陶夭夭几乎是呆在那里,愣愣地看向燕盼儿,阳光就这样直辣辣地撒下来,她睁不开眼,抬手遮挡阳光,才看清燕盼儿。她此时额尖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跑过来时,双手撑在膝盖上,上气不喘下气,一双眼眸如星光耀眼,
带着兴奋,“起来,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