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酽没想到自己会睡这么长时间。
他困在昏昏沉沉的梦境里,几次挣扎着想要醒来又再次被拖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回忆在粘稠的海水里漂浮,他搅在漩涡里,怎么都无法挣脱。
再次真正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一点了。
还得去赶画稿。毕竟母亲也不是白白供养他的。
陈酽扶着痛到爆炸的脑袋坐起身,大哭过后,浑身都酸痛。
饭菜的香味飘进卧室,像是一柄小钩子一下下勾着他的味蕾,联觉迟钝地启动,他隐约辨出那是红烧肉的味道。
陈酽稍稍安下心来。
至少周颐还在他身边。
他赤足站在走廊里,地板冰凉他却浑然不觉,只忘我地盯着灶台前那道挺拔的背影。
象征着自制与节欲的黑衬衫外是一条酒红色的围裙,两根细细的条带绕过窄劲的腰身,系做一个简单的结。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肌肉上青筋隐约可见。
陈酽目光贪婪地在周颐的背脊和手臂间流连。
就算周颐只是为了利用他也没关系。
“醒了?”
周颐没回头,声音夹在厨具的响动里,有些模糊。
陈酽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法形容的陌生感。
他好怕,好怕周颐转回身,却是一张别人的脸。
有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显得无比渺远,身体像是泡在水里,岸上的一切都在水波里扭曲。
“陈酽?”
视线聚焦,周颐已走至身前。
陈酽迟缓地眨了下眼,无意识唤道:“小嶷?”
看到周颐皱起的眉头,陈酽这才回过神来,飞快改了口,他仰头扬起个笑,“早上好,周。”
周颐笑笑,抬手捏捏他落在耳垂边的发梢,纠正道:“是中午好。”
“啊”,周颐无意识跟着摸去,才发现头发睡得翘了起来,他耳尖一红,“我、我睡太久了。”
周颐收回手,无意再顺着此时的氛围继续下去,提醒道:
“你一会还要去画室吧。”
陈酽定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蓦地叫出声来,“糟糕,我和教授约好的!”
他慌张地冲进浴室,刷牙杯叮铃哐啷摔了一路。
陈酽转身回了厨房,将红烧肉收汁然后装进保温桶里。
刚脱掉围裙,陈酽便一手抱着外套,一手搭着围巾火急火燎地从卧室里跑出来。
“我走啦!”
陈酽高声道别,随手拎起桌上的保温桶。
“冰箱里还有三明治。”
周颐开口打断他。
陈酽身体一僵,围巾从臂弯里滑下来,无力垂落。
抓在保温桶上的手指无意识痉挛一下,最后在周颐的视线里悻悻收回。
周颐没多说,只是兀自拎起保温饭盒向门外走去。
“我先走了,你路上慢点。”
衣角又被人拉住了,周颐闭闭眼,没由来的心累。
“什么事?”
他微微偏过头,吝啬到只给半张脸的表情。
浅金色的睫羽抬起,睫毛下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陈酽抿抿唇,“周,可以送我过去吗?”
说着,陈酽吸吸鼻子,连鼻音都表演地恰到好处:“外面太冷了。”
周颐盯着面前的人。
胸脯急促的起伏淹没在厚重的棉衣里,细白的指端用力捏着衣角,失了血色。
“好。”
“谢谢周!”
陈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跳起来轻轻抱了下他,唇瓣蹭过脸颊,说不清是意外还是有意。
周颐眼帘垂下来,长睫遮住幽暗的潭水。
“对了,我的手机还在卧室,我去拿一下,很快就回来!”
说罢,陈酽便生怕周颐反悔似地奔回卧室。
几乎是在那身影消失的瞬间,身后敲门声响起。
叩——
叩!
生硬、决断,像是崩了两枚枪子,带着杀气。
周颐打开门。
一股子呛鼻的香水顺着风灌进来,周颐本能后退一步。
女人倒是不见外,高跟鞋挞嗒一声,敲在干净的地砖上。
“你就带着酽住在这种破地方?”
女人抱臂将狭小的出租屋审视一圈,冷笑出声。
周颐没什么表情:
“是啊,所以您快把他从我这个破地方带走吧,好不容易被有钱的母亲认回去了,哪还需要再寄于我这种人的篱下呢?”
怎么听都像是话里有话。
女人眼睛一点点眯起,带着些高位者的怒火。
周颐忽然轻笑起来,他弯弯眉眼:“女士,别误会,我没什么言外之意。”
女人重重磨了下后槽牙。
她盯着周颐,视线冷森森扎在他身上:
“周颐,坐冷板凳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周颐难得沉默。
见此,一点甜蜜的愉悦慢慢在她脸上化开,像是人工制的糖精。
“总有一天,等酽玩腻了你的,那时候……”
“妈妈!”
陈酽从卧室里冲出来,又在两人几米外堪堪停下,他扶着墙喘得厉害,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颐俯身捡起掉在地上围巾,上前,替陈酽围上。
最后,还细心地将陈酽细细的马尾从围巾里捞出来,指尖轻抚,将颊边碎发掖于耳后,感受着掌下呼吸急促,周颐温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