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航宇。”
陈酽面无表情地打断对方,又很快冲周颐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同学,李航宇,刚来时我人生地不熟,没有钱也找不到可以住的地方,是航宇帮了我很多。航宇,这位是周颐周先生。”
向李航宇介绍周颐时,陈酽特地将身体往桌子对面倾了倾,一派亲热模样。
李航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精彩。
“原来是周先生,幸好幸会。”
这些公子少爷们早在欢场里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李航宇拍拍身侧女伴的腰示意对方先去位置上等他,而后冲周颐伸出手:
“周先生形象怎么好,是演员?还是模特?”
周颐看着面前的手,只觉一道强烈的视线黏在脸上,他勾勾唇角,伸出手:
“过誉,普通打工人而已。”
两手交握的瞬间,陈酽的狠狠剜了李航宇一眼,李航宇缩缩脖子。
周颐将这细微的互动看在眼里。
对方的手很快松开,李航宇忽然歪头打量起他,笑眯眯地一看就没安好心:
“周先生有没有兴趣做我们的绘画模特?不然岂不是浪费了这么好的形象?”
“对呀!周,你做我的模特吧!”
手掌被一把握住,陈酽看着他,眼底满是期待,“我会付你模特费的!”
搭在手面上的掌心潮湿温热,周颐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把手慢慢从陈酽掌下抽出。
“不了。”
滚圆的眼睛眨了眨,没反应过来似的。
“这样啊……”陈酽的手一点点从桌边滑落下去,“我知道我是穷学生,可能对你来说我没办法给你太高的价格,但是我可以攒——”
“和那个没关系。”
周颐头一次打断陈酽。
“我只是不想被画下来供人围观讨论而已。善恶对错全凭一张嘴,那样未免也太可怜了。”
周末早八点半,门铃声准时响起。
“早上好。”
门外的人鼻头红红,颈上围着条杏色的羊绒围巾,愈发衬得他雪白。
陈酽拉开羽绒服,将一直护在怀里的保温盒举起:
“鸡汤。今天里面加了蘑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可以帮我尝尝吗?”
这是陈酽坚持送鸡汤的第五天,工作日早上七点,周末早上八点半,风霜雨雪、雷打不动。
周颐站在门边,叹了口气。
“你没必要这样,我说过了,我不会做你的模特。”
“和那个没关系”,陈酽仍固执地举着保温盒,“是我在追你。”
周颐沉默半晌。
“抱歉,我没有恋爱的打算。”
面前的青年吸吸鼻子,却没哭,高举在半空中的手臂不堪重负地微微颤抖起来。
“周,我好累啊。”
陈酽拖着浓重的鼻音,含含糊糊地喊着周颐的名字,小雀似地瞅着他。
明明就是靠拿画笔吃饭的人。
周颐又是一叹,却也拿这样的陈酽没辙。
大手抬起,将保温盒接过,瞬间,原本看起来颇有分量的保温盒忽然就显得小巧起来。
鸡汤已经送出去了,可陈酽却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站在门外,低着头,不知道在等什么。
周颐退回门内。
“如果——”
埋在厚围巾里的头蹭地抬起。
在眼巴巴的期待里,周颐忍不住轻笑出声,“如果只是画一幅不会被展出的画,那么我可以做你的模特。”
“真的?”
琥珀色眸子唰一下点亮,陈酽小小地雀跃一下,“太好啦!好开心!”
大抵是意识到自己开心得有些太夸张了,陈酽捂着胸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而后冲周颐伸出被冻红了的小指:
“拉勾?”
周颐却只是看着。
手指悻悻地落回身侧,在裤缝边蹭了蹭,陈酽又傻笑起来:
“没关系,不拉勾也没事,我相信周!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空,我随时都可以!”
周颐无奈摇摇头,偏身让出一条路。
“进来说吧,外面冷。”
“坐吧。”
周颐出声打断好奇的视线,替陈酽拉开对面的椅子。
“谢谢。”
陈酽小声道了谢。
刚坐稳,陈酽便忍不住发问:“周,我说要追你的时候,你说你没有恋爱的打算。那是不是说明,你可以接受男生?”
周颐打开保温桶的动作一停。
“是。”
“那你……”
“谈过。”
陈酽一愣,他没想到周颐会答得这么干脆,这种毫不隐瞒的态度无异于给了他勇气,于是他继续问下去,“那我是不是还有机会——”
“不过,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就是了。”
对方忽而抬眼对上他的视线,陈酽本能瑟缩一下,却又忍不住反驳:“可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心的!我会珍惜你的!”
周颐闭闭眼,将手边的保温桶推开。
“陈酽,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执着地喜欢上我。算上今天,我们不过认识了十天而已。”
这次换作陈酽沉默了。
时针在空气里响亮的走着。
嗒、
嗒、
嗒——
陈酽忽而咧开个森白笑:
“因为命运。”
信徒昂首翘望石台上的神祇,他虔诚跪下,琥珀色深渊里是无尽的狂热。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命运让我们相遇,它还没有放弃我。”
画室。
阳光穿过大开的窗,将白衬衫的青年照得几乎透明。
他一人坐在凳上,旁边的小桌几上立着个细长的素色花瓶,瓶里是一束白玫瑰。
微风吹过,纯白色窗帘扫过青年的鼻梁。
周颐眯眯眼,抬手抓住作乱的窗帘。
陈酽放下笔。
“抱歉,我乱动了。”
青年垂下眼,长睫落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陈酽站起身。
画板很快被远远丢在身后,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周颐面前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