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你要的花。”
听到陈酽的脚步声，李然从层层叠叠姹紫嫣红的花束间直起身，将一束精心包裹的洁白花束推向陈酽。
“怎么突然想起来订花了？”李然把沾着草屑的手在围裙上拍拍。
“最近家里的小狗有点忘形了，当然要给他一条漂亮的狗链，这样他才不会忘了谁才是他的主人。”
陈酽垂眸拨弄着桌上尚未剪刺的红玫瑰，指腹很快被划出一道血痕。
“啊？”
李然张张嘴，“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开玩笑的。”
陈酽眼尾弯弯，抬手将那支带刺的红玫瑰插进洁白的花束中央，如若漫天飞雪中一滩刺目的血迹。
“喂！”李然忙不迭拉住他的手，“这可是整整24朵，取得就是圆满的寓意，你这多一朵算什么呀。”
“算25朵。”
“我看你是二百五，不怕遭报应吗你。”
李然瞪他一眼，两人关系熟，什么话都是张口就来。
本以为陈酽会反嘴开呛，却没想他只是垂眸看了片刻，竟真的将那支如血的玫瑰抽出来。
李然突然意识到什么：“酽酽，这束花……到底是要给谁的？”
在对方迫切的注视中，陈酽忽而一笑，随手将玫瑰插进李然围裙的口袋里。
李然本能地去扶，陈酽便在此时与他擦肩离开。
“放心吧，一枝花的钱都不可能让你多挣的。”
那背影离开地利落潇洒，最后一句话混在风里，颇有种吃完霸王餐还把店砸了的架势。
李然低下头，看着口袋里平白多出的几张崭新的钞票，面额早已超过了花束本身的价值。就像陈酽当年默不作声地帮他付清了母亲冗杂的医药费。
李然担忧地望向陈酽离开的方向。
酽酽，无视真心的人只会被真心吞噬，最后落得个一无所有。
光标在屏幕上闪烁，耳边指针嘀嗒。
距离上班打卡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可江嶷还是在盯着电脑发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嶷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台启动困难的机器，思绪东奔西窜，却怎么也没办法走上正轨。
忽然，只有键盘敲击声的办公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诶，听说了吗，楼下有人表白。”
“真的假的，给谁表白啊？”
“谁知道呢，听说是……”
“江经理——”
张昭鬼一样地闪现在身后，悠悠的气声吓得江嶷肩膀一抖。
“吃瓜吗？”
意识到自己吓到了江嶷，张昭抱歉地嘿嘿一笑，将一张照片戳到江嶷面前：“我知道江经理您肯定没时间下去看，小报记者张张为您报道！”
江嶷定定地看着照片中央那捧花的身影。
手掌攥得太紧，甚至引起了张昭的注意：“诶诶，江经理，你掐自己干嘛？”
江嶷蹭地站起身。
这下换张昭被吓一跳了。“江经理？”
“小张，他现在在哪？”
“楼下，不过应该——”
不等张昭说完，江嶷便转身冲下楼去，全然不顾身后好奇打量的目光。
越着急越慢，电梯每隔几层就要停一次，急得江嶷恨不得插上翅膀从几十层上飞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大厅，人群熙攘，却怎么也寻不见八卦的主角。
“——你说表白？那个人刚刚被沈总的秘书带上去了。”
“沈总。”
明明是被“请”上来的人，陈酽却不慌不忙地在会客椅上坐下，大喇喇得就像是房间的主人。
“办公室”，陈酽将房间慢悠悠打量一圈，“原来就是这啊。”
“沈总。”
秘书眉头一皱，却在要上前时被沈行之叫停了动作。纵使心里一万个不赞同，秘书仍依言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关紧。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陈酽和沈行之两个人。
陈酽垂眸盯着会客椅扶手，一下下摩挲，眼神中竟是诡异的缱绻：
“江嶷来也是坐在这吗？还是说”，陈酽抬起视线，落在沈行之身下的皮椅上，“你那里？”
“别再耽误江嶷了。”
沈行之对上陈酽挑衅的目光，开门见山。
“耽误？沈总，你是江嶷什么人，这些话用得着你来说？”
质疑撬开了回忆匣子，过往如潮水涌现，拍击着跳个不停的心脏。
沈行之眼帘垂下。
他和江嶷是在大学篮球场上认识的。
那时他接着球场的边路灯看书，不过揉个眼睛的功夫，一个拍飞的篮球便精准命中了他放在看台上的眼镜，本就在苟延残喘的眼镜瞬间被砸得四分五裂。
“对不起！”
当那个带着满身热气的高大少年向他跑来时，沈行之鬼使神差地说了“不”——
“不，这不是我的眼镜。”
大概是因为自卑吧。
但他没想到少年竟然就这么坐在砸碎的眼镜边一直等到了篮球场熄灯。
熄灯过后，运动的人都陆续散去，球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细微的风声穿过铁网。
沈行之在黑暗盯着课本，祈祷着少年赶紧离开，好让他取走自己破碎的眼镜，
“这么黑，你看得见吗？”
少年忽然转过头来与他搭话。
“看、看得见。”
沈行之本能地撒了一个僵硬的谎，少年大概也意识到他不太愿意和自己说话，之后也没再问下去。
球场再次静下来，沈行之听到自己的响亮的心跳。
身侧忽然传来平稳的鼻息。
只见少年一手护着眼镜的残骸，背靠着看台睡着了。
沈行之慢慢凑上去。
他在黑暗中仔细寻找少年的眉眼，浓密的长睫稳稳地闭着，如同一只冬眠的蝴蝶。
沈行之心跳咚地一跳。
他没想到少年竟然生了这样一对精致的眉眼。
不，现在不是该走神的时候。
沈行之甩甩头，慢慢地将手靠近那堆眼镜碎片——
！
“果然是你的眼镜。”
手腕被一把捉住，少年眼神清明，笑意温和中透出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