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门打开的瞬间,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从走廊最深处的房间里快步迎上来。
面前的人有着与江嶷如出一辙的面庞,却又散发着截然不同的气质。黑色皮夹克笔挺,带着冰冷的风度,一如他自幼聪明到大的踌躇。
与江嶷截然相反的,江洲有着明亮又锐利眼睛。
失之毫厘,又差之千里。
江嶷忽然意识到什么,无意识拢了下身上的外套。菜拎在手里,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打扮,可他却觉得狼狈。
“小嶷!”
脚步声啪嗒啪嗒传来,很快,金色的小雀便叽叽喳喳地从房间里翩飞而出。
陈酽没穿鞋,只踩着棉袜在木地板上飞奔。
向来扎在脑后的及肩金发不知道为什么披散下来,发梢软软地翘在肩上。陈酽一边快步走来,一边将浅金色长发拢起,麻利地挽做个揪。
手臂放下,带起的衣摆跟着落下,遮住那截纤白的腰身。
江嶷忍不住弯弯眉眼,伸手扶住脚步不稳的陈酽,柔声叮嘱:“穿鞋。”
陈酽吐吐舌头,躬身研究起江嶷手里的菜来。
“小洲。”
江嶷稳稳心绪,隔着俯在他们两人间的陈酽,抬手拍拍弟弟的臂膀,“回来了。”
“嗯。”
江洲反手握住他的手腕,笑意从容地回望他。
“我回来了,哥”
“回来了就好。”
江嶷点点头。
整整三年没见,又因为时差和各种原因两人少有联系,突然重逢不免尴尬,于是江嶷绞尽脑汁地想着寒暄的话题。
“那边比家里暖和吧,你刚回来习惯了吗?冷不冷?”
“不冷。”
江洲视线忽而下移,慢慢扫过江嶷身上的皮夹克,而后露出个江嶷看不懂的笑:“哥和我穿的不是一样吗。”
陌生的眼神,像是鱼刺梗在喉头。
是挑衅吗?
不,是讥诮。
搭在身侧的手掌无意识攥紧,难堪混在血里,霎时流过江嶷全身。
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江嶷费劲抬起沉重僵硬的脖颈,轻咳一声,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妈不是说你明天才回来吗?”
“提前了一天,没告诉妈。”江洲顿了顿,眼睛却仍盯着江嶷。“哥你……不希望我回来吗?”
江嶷被盯得发怵。
太奇怪了。
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探索下去,直觉警告他停止,可狂跳的心催促他继续。
“小洲,你——”
“那今晚留下来好了!”
陈酽忽而弹起身,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江嶷忽而感觉自己的袖口被一双手牵住,他低头看向手的主人。
只见那对琥珀色的眸子溜圆,正亮晶晶地看着他。陈酽小幅度地摇着他的手臂:“小嶷,让小洲在家里住一晚上好不好,正好那么久没见了,我们三个可以好好聊一聊嘛。好不好好不好?”
江嶷抿抿唇。
“好不好嘛,小嶷。”
陈酽拖长了语尾,像是小猫慢悠悠地用尾巴扫着他的脸,而后再故作心机地借着伸懒腰的姿势踩进他怀里。
江嶷就是拿这样的陈酽没有办法。
“小洲,确定不和妈说一声吗?”
最后一道菜在桌上搁下,青与红的配色,热气蒸腾,看得人食指大动。
江嶷拉开椅子,在江洲对面坐下。
江洲摇摇头。“没关系,是在哥这,又不是跑出去鬼混了。”
难得从弟弟这听到俏皮话,江嶷不仅莞尔,人也放松下来。
“你呀,要真是把看书的时间抽出点拿去‘鬼混’,妈保不住还会开心呢。”
“什么什么?”
陈酽刚在卫生间里洗好手,小步跑过来。“在聊什么呢?”
“在说小洲的事,快坐下吧。”
江嶷自然而然地将手搭在身边的椅子上,刚想拉开,陈酽却径直从他身边掠过,在江洲身边坐下。
江嶷一愣。
椅子的前腿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地僵着。
江嶷听到耳边锵然一声嗡鸣,脑袋闷闷地发晕。
陈酽却像是没察觉到似地拿起筷子,满脸兴奋地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哇,今天有好多好吃的呀……”
挞嗒——
筷子平架在碗口,发出声清脆的响。
“我去哥那边。”
说罢,江洲端起碗筷就要起身,却忽然被人拉住了。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江嶷难以置信地盯着陈酽捏在江洲袖上的手,呼吸不受控狼狈起来。
“阿酽?”
“我们好久没见了嘛”,陈酽笑得无辜。
桌下,江嶷忽而感觉有什么正徐徐蹭着他的脚踝,若用似无地挑逗。他呼吸一紧,猛然抬头看向“始作俑者”。
陈酽得逞般一笑,偏头望向江洲。
“小洲,你说呢?”
江嶷不敢对上弟弟的眼睛,却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正长久停在他身上。
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心跳逐渐变快,快到他几乎无法负载。
“好。”
对面的人慢慢坐下。
与此同时,脚踝上那磨人的轻蹭撤去。
江嶷无声舒了口气。
“对了小嶷,我最近可能会有点忙哦。”陈酽说着,伸筷夹起一块排骨,“我准备筹备个展了。”
“个展?”江嶷蓦地抬起眼。“可你……不是没有灵感吗?”
毕竟,在这整整三年的瓶颈期里,陈酽连一副完整的作品都没画出来,怎么会突然要办个展?
陈酽小兽似地叼着骨头,用筷子将软烂的肉从骨头上捋下来。
啪嗒——
牙齿一松,骨头摔进白瓷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