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叁清早起来在圣母宫清扫地砖,又将殿内的所有蜡烛点燃,晌午之前,南瑿的贴身奴才小满找到陈叁,说南瑿让他来教陈叁一些规矩。
陈叁放下扫帚:“但凭您吩咐。”
“你先跟我来认识一下宫殿吧。”
小满带着陈叁先走到仙居殿门口,仙居殿整体与长安殿规格一致,有前殿、主殿和后殿之分,圣母宫是主殿旁的偏殿,后殿的三座宫殿是已故李贤妃和两位皇子的寝宫。
后殿的正殿原先是李贤妃的寝宫,她去世之后,南玥不允许任何人挪动宫殿里的摆设,所以正殿一直空着,每天都有太监进去洒扫,让宫殿看起来仿佛还有人居住。
正殿右边的宫殿叫望舒宫,是南玥的寝殿。右边的宫殿叫乾曜殿,是南瑿的寝殿。
从主殿到后殿的路上,也有一道回廊,两殿之间有一座很大的院落,院子里种了许多树,树上开着硕大鲜艳的花朵,花香浓郁。
小满道:“眼下正是山茶盛开的季节,这些花还是李贤妃在的时候种下的,二位皇子十分爱惜这些花,如今树木已经亭亭玉立,枝繁叶茂,花也芬芳馥郁。”
陈叁点点头,这些花长势喜人,比南玉长安殿里的桃花更加妖冶动人。
“后殿的后面还有一个院落,是宸王殿下平日里练剑的地方。只是后殿是主子们的寝宫,咱们没有得到允许也不方便进去,我就带你参观到这里了。”
陈叁道:“多谢您了。”
这时他看见院子里摆着一个很大的香炉,便问小满:“院子里花香弥漫,为何还要焚香呢?”
小满说:“祭司大人平时喜欢制香,更喜欢闻香,画画和安寝的时候要闻着香味才安心,不点他都睡不着觉。对了,这里点的香都是李贤妃生前常点的白檀香,和圣母宫里点的一样。”
“原来如此。”
两人在往回走的路上,陈叁问道:“恕在下冒昧,为何仙居殿内宫女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奴才当差呢?”
小满的眼神有些闪躲,他环顾四周:“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敢说,不如去圣母宫里,我跟你细细说来。”
“也好。”
到了圣母宫,陈叁点燃了几根熄灭的蜡烛,关上了大门,小满再次检查四周,确认没有人看守,他才敢开口。
“其实李贤妃在世的时候,仙居殿的宫女还是很多的,她去世之后,两位皇子年幼,先帝便将两位资历深厚的女官调来仙居殿照顾皇子。她们叫寒露和白露,寒露负责照顾三皇子,白露负责照顾六皇子。后来三皇子突然性情大变,动不动就鞭打宫里的宫女太监,有两个小宫女挨了几鞭子,没熬过冬天就死了。”
“那寒露和白露两位姑姑现在何处?”
“你听我慢慢说嘛,眼看宫里的宫女越来越少,寒露姑姑看不下去了,有一次三皇子打人的时候,寒露姑姑抱住了被打的宫女,自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子,三皇子这才停手,让人来给她医治,可惜呀,寒露姑姑命薄,伤口怎么都愈合不了,半个月之后就撒手人寰,三皇子难受了好久,将她的尸体埋在了院子里。你猜为何那山茶的长势这么好,因为底下有尸体给它提供养分呢。”
陈叁心惊不已,生怕哪天就被南玥杀了当肥料:“真可惜,寒露姑姑一走,怕是连劝一劝三皇子的人都没有了。”
“谁说不是呢?在那之后,三皇子抽起人来更吓人,直到那一年,陛下还是公主殿下,她下令裁撤了一批宫女,于是仙居殿的宫女有一大半便被放出宫去,外面虽然不比宫里富贵,但也算了保了一条小命。”
“那白露姑姑呢?”
“这事说来就更伤心了。明熙二十年,我们宸王殿下准备在宫外置办龙吟阁,白露姑姑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只可惜在一次酒宴上,一个不怕死的官员趁众人醉酒,玷污了白露姑姑。”
听到这里,陈叁惊讶地捂住嘴:“那……那宸王殿下他……”
“第二天,宸王殿下在龙吟阁里大发雷霆,借了三皇子的鞭子,把那个官员活活抽死了。我听以前的老奴才说,当时的场景可吓人了,宸王殿下怒火中烧,被溅得浑身都是血,还是不肯停手,谁敢拦他都要被抽,一刻钟不到,那个官员就断气了。”
陈叁难以想象,那时南瑿十三岁,就和南玉现在一样的年纪,可他完全想象不到南玉抽人的场景。
“后来呢?”
“后来宸王殿下把白露姑姑带回宫检查伤势,等白露姑姑养好了身体,正巧公主在宫里裁人,宸王借此机会将白露姑姑送出宫养老了,不知道现在如何,但是宸王一定不好亏待她的。”
陈叁叹了一口气:“这位姑姑真是不幸,那个可恨的官员还有被治罪吗?”
“那是自然,宸王殿下主动去跟先帝请求,剥夺了那位官员的所有官职,还派人把他脑袋砍下来,挂在午门上示众。”
听完这些,陈叁对南玥和南瑿又有了新的认识,南玥虽然对姑姑有感情,但是为人暴虐无道,南瑿倒是真的很重情重义,可是手段也足够残忍。
小满道:“仙居殿里的两位管事姑姑都不在了之后,我跟小寒又被尚功局调进来伺候两位皇子。我还算幸运,可以伺候宸王,宸王虽然年纪小,但是不轻易责罚下人。小寒就惨了,经常被打,宸王殿下还帮他说过话,三皇子就趁宸王不在的时候打。”
“小满,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否则……否则我是万万不能相信外表仙子一般的昼月大祭司是这样残暴的人。”
“唉,咱们都是下人,相互照应是应该的,只是我还要多嘴说一句,三皇子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是李贤妃去世之后,他才性情大变的。”
陈叁道:“尽管三皇子年幼丧母,十分可怜,可是被他打死的下人也有父母家人,他们的家人又该向何处伸冤。皇权之下皆是白骨。”
陈叁原本只是感慨一句,可是小满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伸冤?为何要伸冤?既然进了宫,就是主子的人了,奴才的命可不归爹娘管,全凭主子做主。”
陈叁一时语塞,他回过神,想想也真是可笑,他居然妄图与封建社会的奴才谈论众生平等的问题,明明他自己也是底层人,不得不被皇室的人来回摆布。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陈叁拿出一些碎银子,放在小满的手心里:“你向我袒露这些事情,想必是拿我当朋友了,既然如此,我也会把你当朋友看,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权当我给你的一点薄礼,往后咱们相互照应就是。”
小满拿着银子,高兴地说:“王爷说你为人周全,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陈叁疑惑道:“王爷?”
“是呀,宸王殿下说你为人周全,做事不会出什么差错,但还是要我多多关照你,不让你被其他人欺负。”
陈叁心里一阵惆怅。
他对于南瑿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按理来讲,他不应该对他这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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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约过了半个月,眼看天气越来越暖和,南瑿和南珩经常约着出去打马球,每次南瑿回来都大汗淋漓。
原本陈叁是管不上南瑿的事情的,可那天小满火急火燎地要出宫,说是仙居殿里的冰块不够了,他要去冰窖派人送冰块来。
陈叁正从尚药局拿完香料回来,疑惑不已地问:“这才春天,并非酷暑时节,你要冰块做什么?”
“哎呀,来不及跟多说了,我们宸王殿下每次沐浴都要泡在冰块里才行,我先走了。”
陈叁拦不住小满,只能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冰块?庖屋里不是有很多吗?”
他先把香料放在圣母宫里,随后去庖房拎了一桶冰蔬菜的冰块,去往乾曜宫。
他本想把冰桶放在门口,可是想到自己很久没有见到南瑿了,也不知道南瑿会不会在里面,就犹豫着要不要把冰块送进去,顺便看一眼南瑿。
思索片刻,陈叁最终还是决定把冰桶送进去,可是乾曜殿的前厅似乎并没有人,他只好继续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