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
“他说,他叫南琼。”
南凛神色剧变:“放肆!你竟敢直呼皇子名讳。”
“公主殿下赎罪,奴才只是将卦象所示一一告知公主,不敢欺瞒,也绝无冒犯皇子之意。奴才一个月前才进宫,此前并未听说过任何皇子的名讳。”
南凛冷笑:“你不是在龙吟阁做过杂役吗?怎么,你连你主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陈叁定下神,若是南凛发觉自己与南瑿私下有关联,那他一定会拖累南瑿被疑心。
“奴才在龙吟阁做工时只是最下等的洗碗工,没有福气见到皇子,不知公主所说的主子是谁。奴才只知道进宫之后,长安殿的那位才是奴才的主子。”
南凛也冷静下来:“原本你并无资格进宫侍候七皇子笔墨,你要知道,皇子陪读一向出自官宦人家,而你只是个普通杂役,但奈何七皇子喜欢你,说你与他有缘,我只好破格让你留在长安殿里。”
“奴才深知七皇子宅心仁厚。能得七皇子喜爱,又得公主许可,奴才不胜荣幸。”
“你口齿伶俐,南玉生辰那天我就知道,那天你把龙吟阁的主人得罪了,还能侥幸活下来,真是命硬啊。”
“这……原来如此。奴才愚钝,只知这龙吟阁也是由皇室操办的,却一直不知具体是哪位皇子,更不敢过多询问。今夜经公主点拨,方知那晚要惩罚奴才的六皇子竟是龙吟阁的主人。是奴才粗心大意,死不足惜。”
南凛放心了几分:“好啊,六弟竟错失了你这位既会占卜又伶牙俐齿的人才。能放你到南玉身边,他真是大意了。”
“公主言重,奴才怎敢当。不论是为谁效力,只要是忠于皇室,益国利民,奴才自当肝脑涂地,将生死置之度外。”
“你叫……什么叁来着?”
“奴才姓陈,单名一个叁,并无小字。”
“陈叁,你应该记得南玉生辰那晚,南瑿本想将你送于我,我却没有收下你,你对此作何感想?”
“家国本一体,我既然吃南觐的粮食长大成人,自然要为南氏皇族,为大觐效力。六皇子将奴才举荐给您,奴才虽自知不配,但若公主有用奴才之处,哪怕是区区小事,也是给奴才报国的机会。对六皇子,奴才自然是感激不尽,对公主殿下,奴才也会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若来日还有机会,定用其他方式为公主效力。”
“秋姑姑说过,你为人细腻,事无巨细,不仅伺候笔墨,还将晦涩的古文译作故事讲与南玉听,让南玉的功课事半功倍,不可谓不用心。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秋姑姑为七皇子尽心竭力,又对长安殿中的其他宫人循循善诱,言传身教。奴才所做不过是分内之事,不如秋姑姑劳心之万一。”
人心都是肉做的,南玉,秋姑姑和春分立夏对陈叁的好,一丝一毫都让他铭记于心。他为南玉所做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为了打消一些心底的愧疚。
但是听南凛说完,愧疚感又占领他的心,看来秋姑姑真是非常信任他。
“南玉虽仁善,但有些迟钝,有你在他身边,很合适。”
南凛让陈叁站起来说话,这一刻,陈叁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平视南凛。
在现实里司空见惯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却难能一见。
“南琼,是我的八弟。他三岁时就夭折了,一个宫女在他的药膳里下了毒,可怜他小小年纪就魂归西天。不过,听你方才所说,难道此事有冤情?”
“公主可愿为八皇子伸冤?”
“你且说说如何伸冤?”
“奴才有几个疑问,若公主愿意解答,此事必成。”
“问。”
“八皇子的生母是谁?”
“承欢殿吕美人。”
“承欢殿的西北方向又是何处?”
“西北?西北是太液池……还有西宫皇后所住之处,珠镜殿。”
陈叁盯住南凛的眼睛:“玄妙之处就在于此。”
南凛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八皇子之死与皇后有关?皇后贵为国母,你可知污蔑皇后的下场?”
“奴才岂敢妄言皇后,只是公主何不趁着九公主落水一事,启奏陛下宫里有人蓄意谋害皇嗣,借机重新调查八皇子中毒一案。一来,公主落水若是人祸,则宫里尚存心思歹毒之人,怎能不彻底剿灭?二来,若是八皇子死亡一事存在冤情,真凶并未伏诛,此时还逍遥法外,那么九公主落水一事是否也与此人有关?唯有调查,方知真相。”
陈叁的建议对南凛来说百利无害。
若真凶就是已经被问斩的宫女,没有冤情,自是皆大欢喜。
若宫女不是真凶,那么真凶是谁?是否已经伏诛?趁此机会正好在宫里来场清洗,能为八皇子伸冤何乐而不为呢?
若与皇后有关,那正中南凛下怀,皇后可不止是南凛的嫡母,更是她的政敌之一。
大明宫里的亲情永远交杂着权力的交易。
还有比谋害皇嗣更好的理由去打击皇后势力吗?
这段时间以来,南凛忧心忡忡正是因为皇后和大皇子。
觐帝恐命不久矣,大明宫势必要有翻天覆地之变,只可惜她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实力与皇后抗衡。
实际上她的猜测没有错,觐帝驾崩前的宫变确实就是皇后的母族清河崔氏联合南瑜发起的。
“白日里你跳水救下琬儿的管事姑姑,勇气可嘉。明天一早我便向父皇提议重启旧案,顺便可以帮你求个恩典,说吧,你想要什么?”
“奴才什么都不要,能在七皇子身边陪读已经是三生有幸,只有一件事情,望公主成全。九公主的管事姑姑是落水事件的重要证人,她不该也不能轻易死去,请公主救下她的性命,来日或有用处。”
“我知道了。”
这场交谈持续至天色发白,为了不让南玉卷入这些算计当里,陈叁必须在他醒来前带着红线回到长安殿。
他离开重华殿前,忍不住又看了站在门口的雀山一眼。
雀山的眼神是如此冷漠,当他俯视陈叁时,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种淡然与轻视,仿佛将世间万物都视如敝屣,凡胎□□都与他不在一个境界。
他的头发,眉毛和睫毛全部都是白色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苍白,和陈叁梦里那个白色长发的男人十分相似,这让陈叁对雀山多了几分好奇。